六点起床,天蒙蒙亮。
现在起床已经完全不需要宿舍楼那个超大型喇叭提醒,不需那句听得厌烦的绵里藏针的“现在距离宿舍楼关门时间只有**分钟,请未离开宿舍的同学……”提醒。
舍友们的鼾声还清亮可闻,岱希努力撑开惺忪的睡眼,拿起牙膏牙刷杯子、毛巾脸盆,用脚钩了双拖鞋,行尸走肉一般挪向走廊那边的盥洗室,像未睡醒的游魂一般,穿过清晨浓郁的空气。添了杯水,抹了牙膏,慢慢地刷起两副门牙。
“哇,这么早!Morning!”肖启生龙活虎地蹦了进来,头发乱蓬蓬的,不规则地竖起几根天线。
“呵,没想到你还起得来。”岱希满嘴泡泡,嘟囔着说。
“当然。”
两支牙刷快乐地冲刺着。
来到饭堂,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岱希和肖启算早的了。买来两碗稀粥,啃下几个馒头,肖启的嘴又闲不住了:“昨天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什么,昨晚睡了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
“哇,你的忘性也太好了吧,来,吃个鸡蛋补补。”
“我吃不下了。”
“吃吃吃,话那么多。”岱希艰难地咽下那个味同嚼蜡的鸡蛋。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场景,这画面,就像刚来川颖、第一天在这饭堂吃饭那会儿,也是这么一个边际效用已大大递减的鸡蛋。“好了,吃饱喝足,要干活了!”肖启又嚷了一句。
来到操场,也是一片空旷,青青的草地上人影寥寥,仿佛还有一层薄薄的雾,初升的太阳被挡在云翳后面。“开始啦!”岱希拿出书本开始“疯狂英语”了,肖启也启动疯狂模式大声朗读。一句句英语,把天色念亮;一个个单词,把清晨念近。又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画面了,岱希记得刚上高中刚读川颖那时候,他也常常会一个人,很早很早就出来读英语,很早很早就出来吼几句,因为他睡不下,因为他觉得心中有很多闷气没有发泄出来,憋得慌。那时候中考落榜的痛苦,非常深刻,非常沉重,而后来那种痛感好像慢慢变淡了,书也读得越来越少了。而现在,高三的脚步越来越紧,仿佛又回到初三时夙兴夜寐的阶段,一切又回来了。
太阳公公也慢慢升起来了,周身非常温暖,400米的跑道上也铺上了灿烂的光芒。校道上骑着车、走着路上学的同学慢慢多了起来,摆放单车的同学也早早出来了,熙熙攘攘,忙忙碌碌的一天又开始了。岱希和肖启高歌猛进地读完英语,带着满满的收获班师回朝了。在走回教学楼上早读课的路上,岱希想:如果是在高一,就有子婉在那读书了,就能听到她清清甜甜的声音了。哦对了,今天早读又轮到自己带读英语了,谁叫他是该死的英语科代表呢,嗬,可怜。也算体会到子婉同学的不容易了。
六楼啊六楼,岱希和肖启的教室在同一海拔,都在整幢教学楼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学校也不体恤一下高三学子,每天上学放学多不容易啊。岱希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人已经差不多齐了,隔壁班已响起一片琅琅书声了。他不敢怠慢,马上拿了课本上了讲台:“请同学们拿出书本,准备早读了。”班里稀稀拉拉地几名同学拿出了英语课本,其他大部分同学还在赶作业、聊天瞎扯中,还在发呆打哈欠、还在睡梦中。
“请快点准备好,翻到Unit4。”岱希又好声好气地提醒了一句、催促了一下,真是肚里一窝气。想起刚刚和肖启在操场读英语,何等畅快何等豪气,像拿着冲锋枪扫射一般,酣畅淋漓,回到高三(14)班,被这班老油条这么一拖,速度也要降到龟速以下了。
“怎么一清早就这模样?年轻人应该生龙活虎就像是七八点钟的太阳,打起精神来,英语就应该大声读出来,眼到口到,记忆才牢!”班主任胡斌一进门就正色道。同学们这才全都像睡醒的狮子开了金口,几头腼腆的母狮子也开始“河东嘶吼”了。
数学课。斌哥还是忘不了数落我们:“看到你们早读时那状态,真的让为师也担心,你看你们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是不是昨晚没睡够?还是没吃早饭?”然后他的目光在班里扫了一下,随便抽了一个问:“你,昨天几点睡?”呆呆的苏其又不偏不倚地中枪了。
“报告老师,我昨天很早就睡了。”苏其如实汇报。他昨晚确实很早睡。被教导主任暴了一顿臭骂之后,他一回宿舍倒床就睡,岱希也不好意思打扰,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噩梦。可怜的苏其啊。
老师不置可否,自顾自继续道:“一日之计在于晨,难道你们想新的一天刚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今天的第一堂课,给我好好打起精神!好,那今天,让我们首先回顾一个知识点,象限。还记得象限是什么吗?”
有一男生灵机一动突发奇想就站起来了:“象限有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大家都笑了,斌哥也无可奈何:“嗯,好吧,也对,你先坐下吧。”然后,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直角坐标系,在右上角那个区域圈了又圈:“这个是?”
“第一象限!”不假思索,整齐嘹亮。
“对!非常好,”斌哥欢欣鼓舞,“那有没有觉得我对你们的关爱和鞭策就像第一象限?”
“怎么了?”“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像第一象限?”
“充满正能量!”老师得意地公布答案。
同学们都感动了。
每个高三的班主任,都应该是一班的精神领袖,带着一班虔诚的信徒;或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帮主老大,大家都愿意跟着他混。因为高三的路很长很苦,需要有人不断给他们力量,传输给他们正能量;因为高三的目的地很特别很异端,非黑即白,不是天堂,就是地狱,所以需要有人给他们信念,告诉他们:路,一直都在。
斌哥最经典的一番话是——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苦难的成分并不百分之百是痛苦,有时会孕育一点惊喜。‘万箭穿心’?你怎么知道那不是爱神丘比特的箭,那你岂不是成了万人迷?”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岱希他们的胡班主都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行。虽然斌哥离完美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已在卓越的路上渐行渐远。枯燥乏味的数学,在他的妙语连珠下,竟也变得活色生香,款款向同学们走来。
岱希发现,同学们这两天上课都认真多了,可能是真的感受到高三的压力了吧,又或者是因为月考越来越近了。教室里也变得拥挤起来,书桌上的书越叠越高,桌子里也塞满了五花八门的练习和试卷,总之,在教室里穿行也变得困难起来了,原本就狭窄的通道也演化成了羊肠小路,一不小心就会碰倒一堆书,所以“书山有路勤为径”的感觉是体会不到了,“学海无涯苦作舟”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浓了。在书海中逆水行舟激流勇进还好,就怕风急浪高溺水身亡了。
这不,数学课刚下课,各科的老师又来推波助澜了,发下一张张密密麻麻的练习,“一课一练”啊“每周一测”啊“点拨迷津”啊“发散思路”啊什么名堂的都有。这一系列重磅炸弹下来,同学们头都大了。
“不用抱怨,都是好东西。交了这么多学费,不想赚一点回去吗?”斌哥又打趣道。“这什么逻辑啊?”“都给你吧。”“练习一斤多少钱?”“我不要啊!”这回大家可都不买他的账,怨声载道。他也不管,呵呵一笑:“等你们上了大学,你们就会感激我了。”
“这么多练习,争取今晚之前一定要做完。”谢君鹏同学也边收起练习,边定下宏伟计划,边哗啦哗啦开始做了。
“这么多题,哪里做得完,”另一边的同桌纯洁却开始发愁了,都苦成一张黄瓜脸,“要不岱希你帮我做几张?”
“干嘛帮你做?又不是你的谁谁……跟你又不熟。”
“什么,好你个陈岱希,是不是又皮痒了,”纯洁一怒,眼睛狠狠瞪了他一下,看回手上那张“丰富有趣”、“图文并茂”的物理题,却又烦了起来,“这些题怎么看起来都好难的样子……”
“哦,找肖启啊,肖启物理挺厉害的……”
“不用了。”纯洁微微笑,摇摇头。
“怎么不用了……没事啊,你们不是挺好的……”岱希又不知死活地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