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五天前,郑涵代表班级参加这次歌唱比赛的初赛。师洋和岱希假惺惺地说要陪他去壮壮胆,其实也就想看看热闹。郑涵的歌唱得非常顺利,即使是几句简单清唱也能旋即打动评委老师的心,成功通过。师洋见此有点羡慕,老师们又在此时临时宣布可现场报名,他便自告奋勇上了台,但刚刚开口差不多十几秒钟,老师便大手一挥——他又灰头土脸撤下来。而那时岱希心里也有点痒痒的,索性豁出去丑一回,勇猛上台握紧话筒便狂飙高音,连自己都吓到了。和他正面相对的评委更是吓呆了,回过神后也大手一挥——嘿,过了!然后他一路神勇如有神助,稀里糊涂地就进了十强。
这一刻,他站在华丽的舞台上,面对台下熙熙攘攘的人们,一张张完全陌生的脸,一个个神色各异的眼神。
岱希轻轻侧过脸,看见郑涵独自抱着吉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绺稍长的头发恰好垂下来,遮盖住他的双眼,因此窥不见他的神色,可他的脸庞是绷紧的。这让岱希心里有了隐隐的不安,放心不太下。可是并不知该对他说什么,也好像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岱希眼神忧郁。视线移过了一点,便是评委席上他们班的音乐老师。她也微笑着望着岱希,用手比出“V”字型,暗暗给他鼓劲。
Victory,“胜利”。
岱希忐忑的心稍稍平息了一些,翻涌的心潮些许安静了点。站在这个舞台上的时候,他代表的就不仅是自己,而更是他的班集体的形象。因那个不愉快的插曲郑涵已留下遗憾,自己则更要全力以赴争取超越自我的梦想,和捍卫高一(2)班的光荣。
台下传来如潮般的掌声,这一次是送给他的。每一声的鼓掌都像是一串喜气洋洋的鞭炮在岱希心里打响,逐去了紧张、不安,而带给他信心、力量。好像连阳光都在支持他,好像连蓝蓝的天空也敞开了胸怀等待他的歌声驰骋、回荡其中。
真想为这个美丽世界,唱一支《欢乐颂》。
掌声雷动,心潮翻涌
这是开始,不是最终
当你为了我把手掌拍痛
我该拿什么
回报你情有独钟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我要对你深深的鞠躬
因为付出的努力有人能懂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这个少年曾经多普通
是你让我把梦做到最巅峰
那一分钟,在我心中
太多感受,难以形容
未来多曲折绝对不放松
证明你选择
是与众不同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我要对你深深的鞠躬
因为付出的努力有人能懂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这个少年曾经多普通
是你让我把梦做到最巅峰
这是属于我们的光荣
敢想敢做的人不平庸
我已经知道我该何去何从
这是属于我们的光荣
这是送给你的欢乐颂
每一个你是我伟大的英雄……
笑容一样灿烂的阳光。很好很好的空气。
天蓝地阔,花香草绿。
打扮得娉娉婷婷的漂亮女生。帅气的少年。恰风华正茂的同学。温和的老师。
弥漫着节日一般的气氛的美丽校园。
如潮翻涌的掌声。幸福由心田悄然萌生。
校庆日已经过了几天了,但那张鲜红的“光荣榜”还是骄傲地张贴在学校的公告栏上。
插花比赛:
第一名 高一(2)班俞超、吴樾
第二名 高二(10)班张思思
第三名 高二(5)班 吴萍、卢莎
英语朗诵比赛:
第一名 高一(2)班陈子婉
第二名 高二(1)班赵湘晓
第三名 高二(8)班张天杰、高三(6)班陈炜、高一(7)班吴雪丹
“十大歌手”歌唱比赛:
一等奖 陈岱希《光荣》 卓悦《长空》
二等奖 吴晓莉《流年》 曹雄《洋葱》
三等奖 何丽珠、于浩明、倪彦、肖娜娜、郭欣怡、郑涵
书画比赛……
每次岱希和朋友经过这里时他都会谦虚地低着头,内心却骄傲如一只橫行的小螃蟹;每次郑涵走过这里时他都会骄傲地昂着头,完全渺视墙上的排名,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可他的淡定却总是有一点点不自然。
可是时间毕竟在流淌,喜笑欢乐渐渐地平息下来,痛苦与不快也渐渐地淡起来。生活依然回归校庆日之前的节奏、氛围中。四天前心血来潮的班主任还在为庆祝班里成为川颖中学校庆活动第一赢家而大发巧克力棒棒糖以飨士卒举班共庆,两天后,她却因同学上课时调皮捣蛋无恶不做但考试时却配合默契无所不为而怒发冲冠****一节。变化就是如此之快,如此之大。
不变的是,岱希依然时时早起朗读英语,依然会在上课时专心听讲认真做笔记偶尔走神一下,依然会兴致勃勃地和小灿“分享”他买的篮球杂志,依然会热情高涨地邀请师洋打球然后和小灿齐心协力盖他的球,依然会在吃饭时聊天洗澡时唱歌夜修时安静熄灯前吵吵闹闹熄灯后抱怨别人继续吵闹。
而郑涵,虽然经历了那件“不堪回首”的小小意外,但好像也依然那般气焰嚣张语气夸张,依然那酷酷的脸拽拽的表情,依然连篇大话废话夹带少许粗话脏话。
而川颖的学生们,依然又要把关注的重点回归于一成不变的“学习”二字上。就如小甜甜讲的“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没有停歇的空当,没有松口气的时间。
学生如此,老师如此,人类如此,时代亦如此。
这样不再青涩而又远未成熟的年龄里,永远流淌着不羁的新鲜血液。喜欢摆出冷漠的不屑表情,内心却有着热诚;喜欢蔑视碍手碍脚的条条框框,却对强大的现实无可奈何。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年轻,这就是最大的资本。虽然他们计算着自己小小的私人的梦,筹划着“庸俗”却最实际的理想,虽然他们很不稳重,很爱玩,很傻,很疯,虽然他们嘲笑那几个老掉牙又不切实际又“卖弄风情”的名词——“新生的太阳”“社会的生力军”“祖国的未来”,但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参与了新世界的塑造,毫无察觉间已经开始续写光辉或者颓废的时代。
毫无悬念地,在高一(2)班,开始迎来岱希的时代。
自从在期中考一鸣惊人以及在“十大歌手”争霸赛中一举夺魁之后,岱希在班里的知名度急剧上升,人气亦愈来愈旺。“忠实粉丝”傻燕丹那声“岱希哥”也叫得更动人更有底气了。每次这个时候,岱希就会情不自禁地萌生出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好像身上都泛出“情歌王子”的光环出来了。
毫不意外地,岱希的学习越来越好了,这缘于他持之以恒的努力和一颗追求上进的心。当然这无疑是更可喜的一件事。作文课上,岱希的文章被当作范文在屏幕上展出;数学课上,他在黑板上的解题过程被当作标准答案讲解;音乐课上,他和郑涵即兴表演的深情对唱激起掌声无数;物理课上,有一次老师提问之后竟然只有岱希一人举手,准确的回答换来老师的小微笑和大拇指;化学席卷上,岱希看到那个阿拉伯数字——“100”时几乎热泪盈眶。
但是,代价却是他比一般学生早起一小时,下课别人休憩时他追着老师询问疑题,利用中午饭后的闲暇时间整理笔记和翻阅习题,比别人多预习一节课,多复习一遍旧课。不过,这些都值得。
这才是他一直所梦寐以求的。好像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初一。
三年前。三年之前的某天清晨。
一群学生热热闹闹地围在“校园之星”栏前。
最左侧最上端最夺目的照片里便是岱希同学暖意洋洋的微笑。旁边是老师的评语:“入学成绩全校第一,期中考分数依然是初一级最高。天道酬勤,玉汝于成。你的努力使自己的脚步更加坚实有力,你的勤奋也使你更加出类拔萃,成为一颗闪亮之星,继续加油!”照片下方是岱希的座右铭:“I can,I think,I try,I win。”
和岱希紧挨着的另外一颗“校园之星”便是津子,照片中的她更加的笑容可掬。老师的评语却显得较为单调呆板:“该生是名品学兼优的学生,入学成绩全校第二。勤思乐学,不懂就问;待人真诚,积极向上。团结同学,尊敬老师,热爱班集体,希再接再励。”津子的座右铭朴实温和:“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全校十位“校园之星”,只有岱希一人的老师评语用的是热烈亲切的第二人称,那时候他简直是老师们眼里的一块宝。那时候的他简直不屑于去看其他九位所谓的“校园之星”,但是他的视线到了津子的照片上的时候忽然转移不开了。她清甜温和的笑容,她清澈亮丽的眼睛,她乖巧迷人的模样。她淡定从容的话语。
虽是第一次见。却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而现在,三年之后的今夜,他独自一人,在夜修教室明亮的灯光下,细数灰色的记忆。其实身边有许多的同学,之所以感觉孤独,只是因为没有她。但也就是一点点寂寞的感觉,并无最初的大悲大痛。
“没有你,我的世界一片荒芜。”
“只有在你的微笑里,我才有呼吸。”
“喜欢你在我身边。喜欢这种感觉,陶醉于这种感觉,沉溺于这种感觉。”
当初写的情书多么情真意切,多么感人肺腑,而今,没有她,日子不也是流水一般流淌而过,并无不同,并无改变。哪里有什么海誓山盟,不过唬唬那些愣头青一样的少男少女们,那些可以无忧无虑梦幻遐想的幸运儿们。还是王杰大叔唱的有道理:“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张杰大哥唱的什么“爱更爱天长地久,要更要似水温柔”什么“抛去江山如画换她笑面如花”,却是中听不中用。
岱希似乎感慨万千一般地叹了一下气。算作是结束一下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吧。
他再低下头,细数今天的作业。语文,小习作,续写鲁迅小说《孔乙己》,不少于500字(这叫小作文?),已完成;数学,课后习题前四题(其实课后也就五道习题),有关直线的交点坐标与距离公式,已完成;地理,描述华北平原与东北平原的异同点,已完成;英语……
正想着,令同学们欢欣鼓舞的铃声忽然响起。今晚的夜修到此画上句号。前前后后归心似箭的同学如狼似虎直冲出教室门口,背着书包,吹着口哨。有两三个女生还在抱怨着今天作业太多又没有完成,但说着说着脸上却满是笑意,好像并不是希望多几分钟的时间留下来学习,而是希望多几秒钟的时间聊天,睡觉。
这一两个星期岱希喜欢一个人回宿舍,而不是和小灿,和师洋,或其他人。一个人挺好的,安安静静又自由,而不是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夜修结束时间为晚上十点,但他总是要再多学习一会儿。有时候学校关了灯,他就打开自己带过来的小小台灯。在一片黑夜中,点亮一方小小的光明,把自己笼罩其中。
但是这一天,他挑了一下灯后,突然不想再学习了。在人群散去,灯光尽熄的教学楼,他独自一人,在窗口远眺校外繁华的街区。夜修的教室在第三层,视野还好。林立的楼盘、穿梭不息的车马灯火辉煌,而千里之上的夜空却是漆黑如墨。帝都花苑的璀璨霓虹演绎着奢华的终极梦想,而芙蓉大道一路的橘黄街灯却有着一种旧上海的忧郁情调。它们就是如此不同。此时,一定刚刚有一位亿万富豪在几十层的高楼上透过落地窗俯瞰大地呷一口轩尼诗,也一定刚刚有某位流浪汉在一盏路灯下仰望天空咽下一口残羹冷菜。他们就是如此不同。
岱希转身,背上书包,准备走出这黑暗空虚的教室。四周静悄悄的,又黑不溜秋,很容易让人想起恐怖片里某些片断。最可恨的是那些编剧都喜欢将故事地点设在干干净净的学校,太没人性了,太混蛋了。岱希不屑并且不爽地撇撇嘴,哼,吓不到我。
“硼!”霎时一个可怕鬼影撞上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