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琼端坐着,等待着南夏的回答。
对于南夏来说,修行一事,始终半知半解。一方面,他见识过山上的风光,比如昨天遭遇的那场追杀,不知身份的男人用尽浑身解数,来在钢铁巨人的威压下谋求一线生机;又比如刚才一同饮茶的黄姓老人,天地灵气在他手中只是展现了其中一种精妙变化,就让孤陋寡闻的少年感到叹为观止。但另一方面,他对修行的内幕可谓只是刚踩进一脚的陌路人,对其中存在的奥妙与神秘从未接触,他先前没有那份兴趣,他师兄也从未向他主动解释。
因此,南夏至多觉得,谢青琼给出的建议和想法应该可行。但是不是有更适合他的方法,或者说以这样的道路前行,会碰到怎样的阻碍,会不会是断头行路,后患无穷,他一点也不知道。
只是他想起昨天自己跟师兄说的一番话,想起自己在内心中暗藏的某个理由,想起自己一直在拒绝的某种东西,他还是决定作出这个选择。
“那就照谢姑娘的建议。请问我该怎么做?”
谢青琼倒是没想到眼前少年这么爽快就接受了她这般胡来的提议,一时噎住无声。想了好一会儿,她才语气有些愉悦地说道:“你应该知道吧,功法是修行的基础。”
“人有天资不同,对世界的观感也大不相同,因此基本没有相同的人,会走上一样的修行道路。假若一个人天赋愚钝,但心智顽强,那么他可以选择那些耗时颇多,但只要坚持就能有所成效的功法,讲究一个水滴石穿,持之以恒;而如果一个人对境界有所需求,天赋又足以支撑,那么选择一些修行起来较为功利的功法也没有什么问题,虽然底子可能不如别人踏实,但是能更快的把目标拿到手,以后也不是没有亡羊补牢的机会。”
“所以,选择一门对你合适的功法非常重要。”
“我想过了,你的身体性质尤其特殊,能够暂时储存相当大量的天地灵气,哪怕保留不久,但是从别的方向来想也是某种好处。比如一门叫做《鲸吞诀》的功法,顾名思义,就是鲸吞大量灵气于体内,可以慢慢炼化,也可以拿出来临时对敌,对他人来说,身体素质的要求颇高,而你或许可以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不过我刚才也说过,你只能单纯地将灵气纳入体内,换句话来说,也就只有在灵气入体的时候,你的身体才会发生变化,这样看来你适合那些专精于淬炼身体,以力对敌的武学功法,求的就是一个短时间内的爆发。这种功法归到宗里有上不少,比如《天门路》《无妄功》之类,图的就是一个来往霸道,气势非凡。”
“我还有一个想法,既然我们刚才也没有观测到你的上限,我先前所说的也都只是一些面向低境界修行者的功法。那么你不如可以大胆一点,直接挑战那些大修行者们才有资本去修炼的成名功法,要求极高,但是换来的效果也会更加不错。不过这个方法有点悬,你想去修行这种类型的功法,不是和黄师关系好就行,其中涉及颇多。再加上你也不是我宗门的弟子,那么你想修行起来,就会存在很多难处。”
“那这些就是我想到的一些建议。还请南公子你根据自身的情况进行参照。”
谢青琼一口气说完,有些口感舌燥,于是起身去桌面那边啜饮了一口有段时间的凉茶。
南夏仔细回味谢青琼刚刚说过的话,记在心里,言语诚恳地道了声谢。
然后他思考颇久,直到窗外天色渐暗,他才朗声说道,语气坚决:“谢姑娘,我想修习你说的第一种途径,即是那《鲸吞诀》。”
谢青琼嗯了一声,对南夏的回答没有什么意外。在她看来,第二种方法背离修行初衷,第三种则太过好高骛远,而且很难做到,需求的人力物力太多,其实最不适合。
修行道路,每一步都要踩得踏实稳妥,每次作为都要对自身负责,哪怕少年的境地前所未闻,她也觉得这般才是最好。
“那么,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你跟我去趟藏书阁,争取早日拿到功法开始修行。”
谢青琼推开门,回眸说道。她一半的身躯走进遍地金黄的院子里,眉间的半边镜片间映射着火烧般的霞光。
“这样黄师交给我的吩咐就完成了。”
按谢青琼所说,藏书阁在他们当前所处的这座山峰的另外一边,中间需要经过其他门内弟子的宿舍,演武场以及不少别的建筑,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参观一番。
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归到宗的弟子,服饰与谢青琼大致相同,只是上面的云纹数量明显少了几数。他们见到谢青琼,均会停下脚步认真行礼,不少男性弟子的眼眸里还蕴含着遮掩不住的仰慕与炽热。只是谢青琼面对他人问候,都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付一声,说不上不合规矩,但也感受不到有几分热络,无论谁都是如此。
看到此景,南夏不免好奇起眼前这位谢姑娘的身份,不仅在山上有着自己的独有宅邸,身份颇为尊贵,而且年纪看上去那般年轻,这样看来她不单只黄姓老人看中那般简单。
这次路上谢青琼倒没有像车厢那样一直一言不发,也是告知了南夏不少关于他接下来要取的《鲸吞诀》的资料。这门功法在归到宗浩如烟海的功法储备中其实算不上有多么出彩,算是品质较差一类。原因在于他的作者似乎根本没有考虑到吞纳了大量灵气是否会造成什么后果,对于境界较低的修行者,很容易就处理不了诸多灵气而因此受伤。另一方面,高境界的修行者虽说可以没有任何副作用的修行它,可是与高耸的门槛相对的,却是修行的效果与换取的威力都不尽人意,门槛与回报不在同一级别。
谢青琼最后浅浅笑道,或许这门功法就是专门为南公子你设计的也不一定。
大概走到半路,两人意外地发现,别诀跟黄姓老人与一个面容清隽的中年人正并肩而行,两拨人恰好会面。那中年人远远望见谢青琼和南夏的身影,就主动向另外两人告罪请辞,向山下缓缓离去。南夏看到谢青琼在一旁欲言又止,到中年人背影渐远也没有前去打个招呼。
别诀倒是没有管这其中原因太多,小跑到南夏身前,询问他结果如何。
南夏自然全部实话实说。
别诀一边听着一边不断点头:“鲸吞诀啊,真是门相当好的功法,听这名气就说不出的霸气,有那气吞山河之感。南夏你记得好好练,不要辜负谢姑娘的一片苦心。你能早一天修出个大修行者,你师兄我就能早一天不愁吃穿,就能学那书中武林盟主般救济江湖。”
谢青琼听着,都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得上前说上几句实话,只是这始终是别人分内事,加上自己性子使然,所以没有那份必要。而且那个南公子也挺滋滋有味地听着别诀的瞎掰,一看就是习惯已久,见怪不怪。
黄姓老人就在不远处神游开外,一副这边再也跟我没有关系的模样。
谢青琼带领众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藏书阁。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沿着一条镶满颜色各异鹅卵石的小路走进去,就能看到一座有好些年头,古色古香的三层阁楼伫立在平地之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大门前的屋檐下摆了张半人高的木桌,正在趴在上面打盹。
谢青琼告诉南夏他需要在这边稍等,毕竟他不算是归到宗的弟子,并不能随意进入对于一宗来说尤为重要的藏书阁。为此,她可以进去代劳,找到《鲸吞诀》,并将其中所述复刻到书简上。还好鲸吞诀算不上是多么珍贵的功法,宗门那边应该会挺好说话。
南夏自然没有拒绝,再次致谢。
于是谢青琼就前去叫醒了门口打盹的老者,说明来意,那老者看清这边来客面容,也没说些什么,直接开门放行。过了半刻钟后,谢青琼回到南夏面前,将一个青色的光滑竹简放到南夏手上,温度沁凉。
别诀在一旁勾搭着黄姓老者的肩头,手指摩挲下巴,嘴角笑容灿烂。
谢青琼搞定了这起小事,总算可以回去继续她的研究。她向众人点头示意,告别道:“既然此事已了,那么请容许我先行告退。”
又对南夏多说一句:“南公子,以后有缘再见。”
南夏正欲还礼,衷心感谢这位帮了不少忙的仙家女子,只是别诀从一旁按住他的肩头,对谢青琼不停挥手,打断了南夏想说出口的话:“谢姑娘等等哎,我有事想跟你说。”
谢青琼转过身,不知道面前男子葫芦里又想卖什么药。
“我刚才呢,跟谢掌教说了点话,跟他推荐我这师弟南夏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就想谢掌教破例将南夏收为记名弟子。至于教学方面,谢掌教这么忙,就不需要他多管这件小事,交予他的女儿就好,两人又是同龄人,彼此之间肯定有很多话题能聊,也能相互打个照应。谢掌教听了后,觉得我这提议是真心不错,很是高兴地答应了啊。”
别诀偷偷别过头,对南夏挤眉弄眼:“来,南夏,以后你就跟谢姑娘是挂名的师姐弟了,最近一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修炼,家那边有你师兄顶着,暂时还饿不着。”
然后他往黄姓老人那边瞄了一眼,黄姓老人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事真伪我可以担保。”
南夏这才理解为什么一大早师兄要他带上几天换洗衣衫,眼角抽搐。
谢青琼嘴唇微启,眼光呆滞,很久很久,就是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