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南夏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响声。
宛如泉水跌落深潭,宛如云层暗雷涌动,宛如胸腔处心脏猛然一颤!
五具傀儡的身体不约而同地一阵战栗,包裹在身上的外壳相互摩挲发出细碎的回响。它们各自身上,有凝聚成团的光线在甲壳深处浮起,对应人类的五脏六腑,如同呼吸般明灭变换,彼此呼应,像是一个共同体般,闪烁的频率和光亮程度完全一致。
它们的身体也随着这阵仓促的“呼吸”发生着奇异的变化,光亮似乎有某种媒介般在不同的傀儡之间传导,使身躯沾染上了不同的颜色,比如火行傀儡就被青绿色的光芒浓浓覆盖,其中应该蕴含着某种联系。
在不同颜色的光芒糅杂之下,每具傀儡之前破碎的身躯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裂的灵力纹路重新生长,原先伤痕累累的外壳也被洗刷得光亮如初。只是几阵短暂的明灭,还不让人有多少反应,五具傀儡就回归到了最初的那个模样,假若不是地上还有着先前受伤的痕迹,很难不让人感觉之前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谢青琼没有上前阻止,或者说,很难阻止得了。
她曾经听说过墨家出品的五行傀儡中也有着一批独特的种类,可以凭借五行相生的原理,加上珍稀难得的材料,绘制灵力回路时再刻意能够串联成一个小小的阵法,就能塑造出眼前这般相互呼应,生生不息的效果。虽说这种性质怎么也会存在极限,也会受到周遭灵力浓度,或是各种客观条件的制约,但也比普通的版本难缠上不知多少。
哪怕是像谢青琼这样已经到达四境的修行者,只要自己体内的灵力还是主导部分,不能真正跳出身体的制约与天地相通,那么很大可能还是一个被活活磨死的局面。
面对这种类型的傀儡,破解的方法也不能说少。最简单明了的办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摧毁五行傀儡其中之一,阻断五行间的循环,对应起来就会轻松许多。
但要如何快速摧毁其中一环,对于当局者来说还真是个难以解决的难题。
谢青琼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保证自己灵力储备的前提下,看能不能尽快找出它们配合的破绽。如果再拖下去,自己的目的能不能达到另说,性命一不小心可能就会交代在这。
短暂喘息过后,缠斗还在继续。
五行傀儡毕竟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物,不会畏惧,也不会感到疲倦,顶多就是会对伤及自身的伤害感到危险。凭借自身的数量优势,以及五行之间的互相配合,它们总可以打出一些意想不到的招式,来对谢青琼产生各式各样的威胁,攻势也如潮水,从未停息。
反观另外一边,谢青琼从一开始的那波试探声势较大以外,后边明显控制了自己的出力力度,减少自己的多余动作,防御的时候多过主动出手,还是先打算仔细观看五行傀儡的运动轨迹以及攻击方式,找出最适合的对策,等待破绽再施以打击。
围绕在谢青琼身旁的黑白两团光球有种让人心醉的玄妙,至少南夏在旁边观看了好一段时间,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那两个光球分明是两种对立的性质,快与慢,轻与重,单一对散落,却在谢青琼的手中形成了一个微妙的配合,彼此路线交错不会接触,中间却有看不见的线条紧紧相连。两团光球中也饱含着澎湃的灵力,既能为谢青琼挡下其余方向的攻击,也能随时化成攻势吹响的号角,为傀儡们身上带来大小不一的伤痕。
相比之下,谢青琼的剑术倒没有灵力使用这般出彩,却也可以保证她不会被散射的流弹侵扰,接下对手正面而来的攻击,并反馈给对面身上几个光滑的孔洞。
两方已经打了快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地面早已满目疮痍,房屋的门窗尽碎,周围用来隔绝的护栏也满是裂痕。但是这场战斗还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五行傀儡哪怕受过伤势,但很快就能复原。尽管谢青琼也曾试过发力去将复原中的傀儡打断,但是对手始终是有五人之多,很快就会有另外一具傀儡充当盾牌,为后边争取喘息之机。谢青琼虽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但举手投足间已经开始有点吃力,这种持续下去的无力感也让人心如火燎,难以冷静。
南夏附近已经有不少闻声而来的修行者,找了个不会被场内情况卷入的地方遥遥看戏。他们最初都是对谢青琼的年纪和修为感到相当感叹,但当战局焦灼,都难免发出几声叹息。就当前看来,眼前这漂亮的晚辈,还是夜郎自大了点,找不到突破的迹象。有不少人心底已经打起了些小算盘,估量着自己何时要去出手。毕竟这种有胆子去挑衅朔仙山的,肯定也不是什么没门没派的小人物,适当出个手,或许就可以结上一层好关系。
南夏身边也站着个人,是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鬓角发白,眼角皱纹有些深刻,实际年龄应该比外观看上去的大上不少。他装扮倒不像是某个门派里出来的人,披金戴银,反倒像个保养有加的地方财主。他捏着不算长的胡须,眉眼含笑,一边打量着石台上的动静,一边悠悠点头。
“这丫头,看起来修的是桂月山那边的两仪诀,这来头看起来不简单啊。”
也不知是不是有所触动的南夏引起了他的注意,中年男人转过头来,凑到南夏身边搭话到:“这位小兄弟,你是和那边那位姑娘一起来的吗?”
以南夏的眼光,根本看不出眼前这人是什么境界的修行者,只好拘谨的回答道:“回禀这位前辈,她正是我的师姐。”
“哎呀哎呀,小弟不用这么拘谨的。”中年男人拍了拍南夏的肩膀,力度稍大,让南夏都打了个踉跄,“不过小兄弟原来也是同道中人吗,看来我还是见识疏浅啊,还请多多见谅。”
“前辈不必如此,我确实也就是来提提行李的,真要去处理事务,还是得交由师姐来。”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机大笑起来:“小兄弟有点意思。赏脸的话,叫我北前辈就好,不知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南夏咧嘴笑了笑,想起自己也是很久没见到这般性情的人,语气也多了几分轻快:“我叫南夏。”
“南夏是嘛,名字不错。”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战局一眼,“你们俩是从桂月山那边来的?”
“北前辈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认得我师姐使用的招式?”南夏撇头问道。
“你师姐使用的功法名唤两仪诀,在修行这个圈子里可谓鼎鼎大名,在神州里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修行秘籍。我没记错的哈,两仪诀的前身还是在百年前从一个名震神州的上古遗迹中发掘出来的残卷,经历十几代人的修缮增补后,才变成了如今这样一门相当独特的功法。”
“南夏你也知道吧,神州大部分的功法除却单纯的灵力运用以外,都跳不出金木水火土这五行的范畴,高境界的修行者,调用的天地灵力,大多也是这五种元素的一部分。”
“可这两仪诀不同,它将天地间的灵力只分为阴阳两个部分,阴阳之下又有清浊,世间万物就是这简单两物的对立与重装,从而可以衍生出无数不同于主流思路的想法。这就是这门功法有意思,也强于别人的地方。具体细节就是你们桂月山的秘传了,我也没见识过,只是有一点我可以跟小兄弟你说,能学会这门功法的必定是天纵之才,你这师姐可真不简单。”
南夏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是的,我也觉得师姐很厉害。”
“啧啧。”中年男人脸上挂着个玩味的笑容,然而南夏完全没有看懂。
“不过局势不太乐观啊,两仪诀这门功法,主打的并不是那种图爆发力的方向,就没办法瞬间让五行傀儡减员从而配合产生漏洞。那么,落败终究只是时间问题。”中年男人又在原地看了一段时间,不容乐观地说道:“南夏,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立马出手,帮你师姐解围。正好我也要去主殿那边做点事情,也不好意思继续待在这看你俩耗费时间。”
话说到后面,中年男人语气中横生一股强者富有的自信与凛然。
“承蒙北前辈好意。不过还请让晚辈们自行解决。”南夏坚定地摇了摇头。
“喔,那你想怎么做?”中年男人眼角吊起,明显没对南夏抱有什么期待。
“希望师姐可以原谅我的擅自插手吧。”南夏轻轻呼出一口气,身形渐渐走到石台边缘。
谢青琼眼角余光瞄到南夏这般动作,很是不解,但也没有那份余力去大声劝阻南夏接下来的行动,只好内心做好准备,哪怕受伤,也要随时赶敢去救援。
南夏闭上眼睛,心思沉淀,脑海中不断回忆起自己在桂月山里的所学,以及别诀一直以来对他的教导以及告诫。
还有,那埋藏在回忆之中的,某种他一直畏惧的东西。
只是稍微触摸一下而已,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毕竟在那边,师姐正需要我的帮忙,我岂可在旁边无所作为。
不然,我修行又是为何?
师兄教导我的侠之大者,又是如何?
南夏蓦然睁开眼睛。
瞳孔深处有金色弧光掠过。
瞬时间呼吸滚烫,体内灵力奔走,如在体内燃起熔炉。
只管拔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