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惠帝复位后改元永宁,但事实证明,西晋的政治局势的确是永无宁日。
齐王司马囧大兴土木,修建好自己的府第后,就开始沉迷于宴乐,也不进宫朝见皇帝,他安坐家中,接受百官的拜见,选举人才不公平,任人唯亲。殿中御史桓豹上奏政事,没有先去司马囧的大司马府进行汇报,就被马上逮捕加以拷问。
南阳隐士郑方、大臣孙惠都向司马囧上书,指出他贪图享受,生活腐化,擅自专权,赏罚不公,提醒他要居安思危。孙惠干脆建议他功成身退,离开京城,返回自己的封地,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司马囧并没有听从,他不是不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但要他这样放弃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权力,他当然舍不得。他问自己的亲信曹摅:“有人劝我放弃大权、回到藩国,你觉得怎么样?”曹摅说道:“身处高位者需要心存敬畏,更要懂得收敛,这样的话才不会招致别人的嫉恨。从而才能够保住自己的权位。但这些您都做不到。当下您最好的做法,就是向朝廷交出大权,返回自己的封地。”司马囧还是没有听取他的建议。
西晋当时有一个名士,叫张翰,他的文学水平、书画水平都很高超,他个性张扬不拘小节,作风很像魏晋时期放荡不羁的文学家阮籍(阮籍曾经担任过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同样当时的人们把他称为“江东步兵”。当地的官员很欣赏他的才华,就推荐他去京城做官。
齐王司马囧早就听说过张翰的名声,他与张翰交谈后,非常仰慕他的才华,便有心招揽到身边。所以,司马囧很快就任命张翰为大司马东曹掾。(大司马是军队中最高指挥官,东曹掾为参谋,意思就是辅佐军队最高将领的文官)这个官位应该说是很高了,但张翰看出了司马囧有篡夺大权的野心,所以他婉言谢绝了司马囧的好意。
一天,张翰跟他的好朋友一起泛舟游览黄河。当时秋风吹起,落叶纷纷,张翰看到秋景,不禁感慨万千,他说道:“我想念自己的家乡了。”好友非常惊讶,他问道:“京城难道不好吗?听说齐王准备封你做大官呀。”张翰说:“秋天正是我们老家吴中鲈鱼丰收的季节,这个时候的鲈鱼,肉质细腻,味道鲜美。而且此时家乡的野菜也应该长好了。鲈鱼炖野菜,是我这辈子记忆里的人间极品,一旦过了这个季节可就吃不到了。”他的好友无法理解,说道:“鲈鱼跟野菜有什么好吃的?京城的荣华富贵你不想要了吗?”张翰长叹道:“人生最难得的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去生活,所谓的那些富贵,又有什么用呢!”于是他大笔一挥,写下了著名的《思吴江歌》: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这就是成语“莼鲈之思”的由来。
第三天,张翰直奔齐王司马冏的府邸,将自己准备要回老家的想法叙述了一遍,齐王司马冏表示非常困惑,他觉得难道在洛阳当大官不好吗?你回家就是为了吃顿野菜和鲈鱼?但是张翰去意已决,他再三恳请,表示自己只会舞文弄墨,不懂军事,无法为大司马出谋划策,请求回乡。司马囧看见他态度坚决,就答应了他辞官回家的要求。
其实张翰早已看出齐王司马冏想要夺取中央权力的野心,他明白在司马囧手下做官,只会让灾祸牵连到自己。他知道,为齐王司马囧效力,今天你可能身居高位,但你明天可能就会成为阶下囚。所以他以思乡为理由,离开了洛阳。事实上,张翰的判断非常准确,就在张翰离开后不久,其他的王爷不服齐王司马冏的专权,发动兵变,杀死司马囧。
但此时的司马囧并未认识到自身形势的危险。西晋的大文学家陆机写了一篇《豪士赋》来规劝司马囧,但那段时间向司马囧上书的人太多了,他看都懒得看。
司马囧的主簿王豹看不下去了,他之前给齐王司马囧写过一封信,见司马囧并没有任何回应,于是他就跑到齐王府上来找司马囧。而此时司马囧却沉湎于酒色之中,无法自拔。听到王豹来了,司马囧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出来接见他。
王豹直接开门见山,说道:“自从元康年间(晋惠帝年号,291年)以来,在位的宰相,没有人能够善始善终的,这都是由当时的形势所决定的,并不是他们干了坏事。”
他说的是事实,司马囧也无法反对,他点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王豹继续分析当前的形势:“殿下一个人据守京城,独揽朝政大权,进一步就是亢龙有悔(处于极为尊贵的地位,但要担心自满而失败),退一步就是居于蒺藜(处于极为凶险的地位),而殿下您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司马囧很认可他的观点,说道:“那依先生看来,现在的我该怎么办呢?”
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现在河间王已经在关中扎牢了根基,成都王在河北经营自己的势力,他们现在大权在握,占据重地,不得不防。臣建议将诸王的封国进行调换,以免他们在地方上坐大,威胁中央。”
王豹提出的建议可谓是一针见血,齐王司马囧很快就付诸实施。于是他上书请求晋惠帝改变诸王的封地。
不久,长沙王司马乂得知了这件事,他对司马囧说道:“这小子在挑拨我们兄弟骨肉的关系,王豹只是一个外人,你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对付这种小人,就应该把他打死在宫门之外!”长沙王司马乂老奸巨猾,内心里他早就对司马冏不满,但表面上却是毕恭毕敬。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趁机除掉司马囧的亲信大臣王豹。
此时的司马冏选择相信自己的亲戚,他接着又给晋惠帝上了一道奏章,说王豹谗言惑众,挑拨离间,不仁不义,应该用鞭子抽死他。
忠心耿耿地王豹就这样被送上了刑场。临死前,他对自己的家人说道:“我死之后,你们要把我的头挂在洛阳的城门上,我要亲眼看看其他诸王的军队是如何打进京城,并杀死齐王的。”
一天,群臣们上朝议政时,又有很多人提议立成都王司马颖为皇太弟,这样晋惠帝死后,司马颖就很有可能登上皇位。齐王司马囧听到有人讨论这事,心里就极度恼火。平时齐王司马冏一直都很尊重成都王司马颖,避免与他产生矛盾,但对他也会心存忌惮。
司马囧再也忍不住了,他出来打断众位大臣讨论:“皇上还有弟弟,还有皇弟的孙子,论血缘的亲疏关系,还轮不到成都王。”
有大臣问道:“除了成都王,还能有谁?”
齐王回答道:“可以立清河王司马遐的儿子司马覃为皇太子。他天资聪明,小有名气,是皇太子的不二人选。”
齐王司马冏真会算计,立一个八岁的小孩做皇太子,他正好能控制住。现在晋惠帝司马衷就是个傀儡,完全由他说了算,等司马覃即位后,他还可以继续掌握大权。
于是司马囧下令立八岁的司马覃为皇太子。文武百官有人对此暗地表示不满,但是却不敢公开反对。毕竟,司马囧掌握了军权,大臣们不敢得罪他。
司马覃当选皇太子的消息传到河北邺城,长年驻守河北的司马颖彻底地怒了,认为齐王司马冏故意欺压自己。
当初,成都王司马颖第一个率兵打进洛阳城,功劳最大,却主动把辅政大臣的位置让给了齐王司马冏,退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他司马颖隐忍了这么长的时间,不就是想当一个皇太弟吗?现在晋惠帝的儿子和孙子都死了,齐王司马囧却百般阻挠,不让我司马颖成为皇位继承人,这还有天理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想反他娘的!
但是司马颖个人的军事实力还不足以与齐王司马囧相抗衡,所以尽管他内心的怨气再大,他也只能选择忍耐而已。
然而,此时的天下,除了司马颖,还有另外一个人对司马囧,也有强烈的不满。他就是河间王司马顒。齐王司马冏对司马顒在讨伐赵王司马伦时出工不出力的表现,一直耿耿于怀,而且齐王在朝上曾经大骂司马顒是骑墙派。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司马冏将来在朝廷上站稳了脚跟,他肯定没有好日子过。他也有过造反的念头,只是苦于找不到好的时机而已。
就在此时,一个人的到来,彻底点燃了河间王司马顒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