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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董卓传

“提要”

董卓(?—192年)是东汉末年的大军阀,以残暴专横而著称。他靠镇压西北少数民族羌胡和黄巾起义而起家,虽然毫无战功,经常大败,却逐步培植起自己的军事势力,成为独霸一方的军阀。

当时,经过黄巾起义,东汉王朝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统治集团内部宦官和外戚之间的争斗尖锐剧烈。外戚何进要取代宦官,专擅朝政,与世族豪强袁绍密谋,召董卓带兵入洛阳。董卓兵马未到,宦官与外戚两大集团已开始火并,结果两败俱伤,董卓在混战中轻而易举地攫取了京都地区的兵权。接着董卓又废掉少帝,另立献帝,专断了朝政。

董卓只不过是个凉州豪强,他的部下也都是些羌胡豪酋、汉族土豪,骤然掌握朝政,根本不知道如何治理,只会胡作非为,作成作福。他纵兵烧杀抢掠,专事破坏,给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同时,也引起了统治集团中另外一些人的反对,袁绍、曹操、刘备等起兵讨伐董卓。董卓火烧洛阳宫殿,发掘陵墓珍宝,挟持汉献帝迁都长安,不久被王允、吕布诛杀。

从董卓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军阀豪强的残暴本性。东汉末至三国时期的历史,就是这样从苦难中经历了一个由分裂到相对统一,由战乱到相对安定的过程。

“原文”

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少好侠,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后归耕于野,而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与俱还,杀耕牛与相宴乐。诸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余头以赠卓。汉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卓有才武,旅力少比,双带两鞬,左右驰射。为军司马,从中郎将张奂征并州有功,拜郎中,赐缣九千匹,卓悉以分与吏士。迁广武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免。征拜并州刺史、河东太守,迁中郎将,讨黄巾,军败抵罪。韩遂等起凉州,复为中郎将,西拒遂。于望垣硖北,为羌胡数万人所围,粮食乏绝。卓伪欲捕鱼,堰其还道当所渡水为池,使水渟满数十里,默从堰下过其军而决堰。比羌胡闻知追逐,水已深,不得渡。时六军上陇西,五军败绩,卓独全众而还,屯住扶风。拜前将军,封乡侯,征为并州牧。

“译文”

董卓字仲颖,陕西临洮人。少年时代就任侠尚武,曾游历羌人聚居地区,与羌族的许多首领相识并结为朋友。此后他返乡从事农耕。羌族首领有来看望他的,董卓忙邀众人一起回到家中,将正用于犁田的耕牛宰杀掉招待客人,以助饮宴之乐。羌族首领们为董卓重义气又豁达豪爽的行为所感动,他们回去后收聚了牛马羊等各类牧畜千余头赠送给董卓。桓帝末年,朝廷从汉阳、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六个郡中选拔良家子弟来充任羽林郎,董卓因为武艺高强,力气过人,能够备两只箭袋在纵马急驰中左右开弓,故而被朝廷选中。他先在军中担任军司马职务,不久跟随中郎将张奂攻打并州立下战功,官拜郎中,并赏赐细绢九千匹。董卓把得到的九千匹绢帛全部分给手下的官员和士卒。升广武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后被免职。又起用,任并州刺史、河东太守,升中郎将。征讨黄巾军时战败,他被撤职以抵战败之罪。直到韩遂在凉州起兵,朝廷才恢复了他的中郎将职务,派他带兵西征抗击韩遂。董卓率领的部队开到望垣峡以北地区,被羌、胡数万兵所包围,粮食眼见耗尽。董卓此时假装捕鱼虾,筑坝挡住他回军时要经过的河道为水池,使数十里河水大涨。汉军从大坝下悄悄穿过,然后把水坝掘开。等羌胡兵闻知汉军突围而组织追击时,河水已深,无法渡过。当时朝廷共派出六路兵马出征陇西,其他五路都连吃败仗丧师折将,只有董卓指挥的这一路完整地撤退回来,屯兵扶风郡。朝廷因其有功提升他为前将军,封乡侯,后征调为并州州牧。

“原文”

灵帝崩,少帝即位。大将军何进与司隶校尉袁绍谋诛诸阉官,太后不从。进乃召卓使将兵诣京师,并密令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乘宠,浊乱海内。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臣辄鸣钟鼓如洛阳,即讨让等。”欲以胁迫太后。卓未至,进败。中常侍段珪等劫帝走小平津,卓遂将其众迎帝于北芒,还宫。时进弟车骑将军苗为进众所杀,进、苗部曲无所属,皆诣卓。卓又使吕布杀执金吾丁原,并其众,故京都兵权惟在卓。

先是,进遣骑都尉太山鲍信所在募兵,适至,信谓绍曰:“卓拥强兵,有异志,今不早图,将为所制;及其初至疲劳,袭之可禽也。”绍畏卓,不敢发,信遂还乡里。

“译文”

汉灵帝死,少帝即位。大将军何进与司隶校尉袁绍商量斩除朝中的宦官。皇太后拒不同意。何进私下给董卓写信,让他带领所辖的兵马开进京师,并让他给皇帝上书说:“中常侍张让等人借着太后和陛下的宠幸为非作歹,把国家搞得污浊不堪。古时赵鞅曾率晋阳的兵马进京,铲除了朝中佞臣荀寅和士吉射等人;今天臣下我也要鸣钟鼓督师立即开往洛阳,以讨伐张让这些乱臣贼子。”这样做无非是想胁迫太后。董卓的军队尚未赶到洛阳,何进等人已经因计划泄漏而失败,中常侍段珪等人又裹挟着少帝仓惶逃到黄河岸边的小平津渡口。董卓于是率公卿群臣到洛阳北郊的北邙山迎接少帝,请少帝返回皇宫。此时,何进的弟弟、车骑将军何苗也在京都的这场混乱中被何进的部属杀掉,何进、何苗的部属皆因失去了主帅而无所适从,便都归属了董卓。董卓又唆使吕布杀死负责京师治安的执金吾丁原,把他所掌握的军队也收编在自己麾下。所以,京都的兵权便全部集中到了董卓手中。

在此之前,何进曾派遣骑都尉太山鲍信到外地招募兵马。鲍信这时正好归返洛阳,他对袁绍说:“董卓如今手握重兵,肯定心怀不轨。我们如不趁早动手,日后必然要吃他的大亏。趁他现在刚到京都,士卒疲惫,我们给他来个突然袭击,一定可以解决董卓。”袁绍害怕董卓,不敢有所行动。鲍信见状,便弃官返归故里。

“原文”

于是以久不雨,策免司空刘弘而卓代之,俄迁太尉,假节钺虎贲。遂废帝为弘农王。寻又杀王及何太后。立灵帝少子陈留王,是为献帝。卓迁相国,封郿侯,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又封卓母为池阳君,置家令、丞。卓既率精兵来,适值帝室大乱,得专废立,据有武库甲兵,国家珍宝,威震天下。卓性残忍不仁,遂以严刑胁众,睚眦之隙必报,人不自保。尝遣军到阳城,时适二月社,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断其男子头,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以所断头系车辕轴,连轸而还洛,云攻贼大获,称万岁。人开阳城门,焚烧其头,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至于奸乱宫人公主。其凶逆如此。

初,卓信任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等,用其所举韩馥、刘岱、孔伷、(张资)〔张咨〕、张邈等出宰州郡。而馥等至官,皆合兵将以讨卓。卓闻之,以为毖、琼等通情卖己,皆斩之。

“译文”

董卓先是以国内久旱不雨罪在朝臣为借口,逼迫少帝下诏免去司空刘弘,自己取而代之。不久,升太尉,被授予总统诸军的权力和调动全国兵马的符节。废少帝刘辩为弘农王,随即又把他和他的生母何太后杀死。然后立灵帝的幼子陈留王刘协为皇帝,就是汉献帝。董卓自任国相,又封自己为郿侯,享有朝见天子时司礼官只称官职而不直呼姓名,以及可以穿鞋佩剑上殿的特殊待遇。他的母亲也被封为池阳君,设置家令、家丞一类官职。由于董卓是带着精锐的兵马来到京都,又正好赶上朝中公卿权贵们相互倾轧杀戮不止,因而使他能够操纵皇帝的废立。东汉王朝的武库甲兵,统由他来掌管,国家的珍宝财富,也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高权重,威震天下。董卓生性残忍暴戾,于是用严刑威慑众人,即便有谁对他的无道行为瞪上一眼,他也必然报以无情的迫害,弄得人人如履薄冰,无由自保平安。董卓曾派遣他的部下巡视阳城,正遇到当地的百姓在祭祀社神,大家都聚集在各自的社庙里。士兵们当即冲上去杀死所有的男人,抢来他们的车和牛,将砍下的脑袋一颗颗挂在车辕上,妇女和财物都装在车上,驱赶牛车一辆接一辆地返归洛阳,谎称攻贼大获全胜而归,还一路高呼万岁。进洛阳开阳门后,将杀戮的人头举火焚烧,掳掠来的妇女则分给士卒们为婢为妾。董卓还淫乱后宫,肆意霸占奸淫宫中嫔妃和公主,其凶狂残暴大逆无道到如此地步。

董卓垄断朝政之初,一度很信任尚书周毖和城门校尉伍琼等人。并给周、伍推荐给他的韩馥、刘贷、孔伷、张咨、张邈等人安排了州牧郡守一级的官职。不料韩馥等人到职后,竟联合起各自所辖兵马讨伐董卓。董卓闻讯大怒,以为周毖、伍琼与韩馥等人互相串通起来反对他,于是把周毖、伍琼斩首。

“原文”

河内太守王匡,遣泰山兵屯河阳津,将以图卓。卓遣疑兵若将于平阴渡者,潜遣锐众从小平北渡,绕击其后,大破之津北,死者略尽。卓以山东豪杰并起,恐惧不宁。初平元年二月,乃徙天子都长安。焚烧洛阳宫室,悉发掘陵墓,取宝物。卓至西京,为太师,号曰尚父。乘青盖金华车,爪画两轓,时人号曰竿摩车。卓弟旻为左将军,封鄠侯;兄子璜为侍中、中军校尉典兵,宗族内外并列朝廷。公卿见卓,谒拜车下,卓不为礼。召呼三台尚书以下自诣卓府启事。筑郿坞,高与长安城埒,积谷为三十年储,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尝至郿行坞,公卿已下祖道于横门外。卓豫施帐幔饮,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先断其舌,或斩手足,或凿眼,或镬煮之,未死,偃转杯案间。会者皆战栗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故太尉张温时为卫尉,素不善卓,卓心怨之,因天有变,欲以塞咎,使人言温与袁术交关,遂笞杀之。法令苛酷,爱憎淫刑,更相被诬,冤死者千数。百姓嗷嗷,道路以目。悉椎破铜人、钟虞,及坏五铢钱。更铸为小钱,大五分,无文章,肉好无轮郭,不磨。于是货轻而物贵,谷一斛至数十万。自是后钱货不行。

“译文”

河内太守王匡,派遣泰山兵马驻扎河阳津,准备进兵洛阳讨伐董卓。董卓先派出一支疑兵到平阴县境内的黄河边上,假装从此渡河,暗派精锐主力从洛阳北面的小平津渡口渡过黄河,绕到王匡军队背后发起突然进攻。王匡军队在河阳津北被董卓打得措手不及,几乎全军覆没。董卓看到崤山以东地区的诸侯豪杰纷纷起兵,心里也很恐惧不安。献帝初平元年二月,董卓挟持年幼的皇帝迁都长安,行前纵兵举火将洛阳城的宫殿付之一炬,又大肆挖掘历代王公贵族的陵墓,抢掠宝物。董卓迁都长安后,自任太师,每以姜太公自比,号称“尚父”。出入乘坐皇太子专用的青盖金华车,车厢两面都有金花彩绘,高贵豪华,时人称之为竿摩车。董卓的弟弟董旻被任命为左将军,封鄠侯;他哥哥的儿子董璜,也担任了侍中、中军校尉两个要职。一时间,董氏宗族亲眷纷纷纳官进爵,权倾朝野。公卿大臣们遇到董卓,都要通名报姓拜谒于车下,董卓根本不予还礼。他还动辄传令让三台尚书以下的朝臣们到他家中商议朝政大事。他修筑郿坞,城墙高度竟与长安相等,在此储备了足够吃上三十年的粮食。董卓扬言说:“我的大事成功,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即便不成,我守在郿坞中也可享受一辈子了。”他曾经离开长安去郿坞巡视,公卿们在西出长安的城门外为他置酒饯行。董卓令部下搭起帐蓬与群臣在此畅饮。席问,他突然令人押上在北地郡诱降捕获的反叛士卒数百人,当着众多王公大臣的面施以酷刑:先割去被俘者的舌头,然后或砍其手足,或剜其双目,或放在大锅里烹煮。受刑未死之人,在宴席桌案下挣扎哀号,使与会朝臣们无不被眼前的惨景惊得浑身发抖,拿不住筷子,只有董卓坐在那里又吃又喝,神态自得自如。太史观察天象,说会有大臣被杀。以前曾当过太尉、现任卫尉的张温,向来对董卓很不友善,颇受董卓怨恨,这次因天象有变,董卓想以他挡掉灾祸,便捏造个罪名说张温与袁术勾结谋反,于是张温就被用鞭杖活活给打死了。法令苛酷,凭个人爱憎滥用刑罚,人们又转相诬告,枉死者成百上千,致使天下百姓怨声载道,路上相遇都只能以目示意。董卓将宫中铜人和悬挂钟磬的虡全部打坏,改变自西汉武帝以来数百年间流通的五铢钱币制度,另铸为五分小钱,上面没有花纹和文字,周边和中间孔洞也无轮廓,不作打磨加工,粗糙不堪,结果造成钱币贬值、物价猛涨的严重后果,一斛谷竟达到数十万钱,从此以后钱币不再通行。

“原文”

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卓将吕布共谋诛卓。是时,天子有疾新愈,大会未央殿。布使同郡骑都尉李肃等,将亲兵十余人,伪著卫士服守掖门,布怀诏书。卓至,肃等格卓。卓惊呼布所在。布曰:“有诏!”遂杀卓,夷三族。主簿田景前趋卓尸,布又杀之;凡所杀三人,余莫敢动。长安士庶咸相庆贺,诸阿附卓者皆下狱死。

“译文”

献帝初平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孙瑞和董卓部将吕布共同商定诛杀逆臣董卓,此时正巧献帝患病新愈,传诏在未央殿会见群臣。吕布派他的亲信、骑都尉李肃带士兵十几人,打扮成宫中卫士的模样把守住官门,吕布怀中藏着诛杀董卓的诏书。董卓一进宫门,李肃率伏兵一拥而上举刀枪击之,董卓措手不及,惊呼:“吕布何在?快来救我!”吕布应声喝道:“有诏杀贼!”随即杀死董卓,夷灭三族。朝中主簿田景赶紧扑向董卓的尸体,也被吕布杀掉。这样连杀董卓的亲信三人,其他人皆畏惧不敢动弹。长安城的官吏百姓闻听董卓伏诛,都相互庆贺。平日投靠奉迎董卓的官吏被一个个抓进监狱处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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