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府里的仆从已经开始做他们该做的事了。
凤昔院里却是一片寂静,周围的仆从走路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主子。
整个苏府的气氛都是阴沉沉的,连带着苏府周围都十分阴沉。
一个外地人走进了苏府附近的茶楼,却没有看见里面有说书的人,问邻座的道:
“兄台,这茶楼怎的没有说书的?”
“你是外地来的吧?别说是说书的,整个京都的赌坊啊,青楼啊什么的,你看哪个敢开门迎客?
你是不知道,那苏府的五小姐前些日子出去踏青,结果从那儿的山崖上摔进了底下的秋明湖,到现在为止已经昏睡了五天了,太医都说回天乏术了,
光这几天就来了不少说能治好的人,结果别说治好苏五小姐了,就连让她醒过来都没一个能做到的,全给赶出来了。”
“可这跟开不开门迎客有什么关系?”
“兄弟,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吧。这苏五小姐是谁啊,那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
父亲是镇国将军,在整个南元的声望是最高的;
再说母亲,她母亲可是丞相府最宠的嫡女,当年可是京都第一美女和第一才女;
她还有四个人中龙凤般的哥哥和一个享誉京都的姐姐;
这就算了,结果当今天子是她姨夫,当今皇后还是她母亲的姐姐,她的姨母,就连太后都是她祖母的姐姐,还都很宠她。
而她自己年仅十岁就已经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现在郡主府都建好了,就在苏府旁边,只要她自己愿意,随时都能搬过去。
这运气,真是好得不行啊!
现如今却昏了这么久,谁还敢在这些身处高位的人忧愁的时候去享乐啊?”
“原来如此,那……然后呢?”
“然后?听说这镇国将军带着他大儿子亲自去求那圣医谷的人去了,还没回呢。”
“圣医谷?!是我知道的那个圣医谷吗?!”
“不然还有哪个?”
“那看来这苏五小姐恐怕……”
那外地人还没说完,就被邻座的人捂住了嘴,说道:
“你不要命了?!这里距离苏府这么近,你还敢说这种话?你找死吗?”
那外地人连忙点了点头说道:
“多谢兄台提醒。”
说完便拿着行李离开了。
——————
苏府
现在正值春天,凤昔阁的院子内鲜花盛开,树木都长出了新枝,
但是凤昔阁的内室里却不是像院子里一样生机勃勃的。
内室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双目紧闭,唇色苍白,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一点血色,像极了一个瓷娃娃,她就是苏府五小姐,苏沐瑄;
床榻边坐着一个美貌妇人,正在用细绢布轻轻地擦拭苏沐瑄的脸,那动作像是怕碰坏了她似的。
不用想也知道,她就是苏府五小姐的母亲,柳月兰。
她把细绢布放在脸盆边缘,又给苏沐瑄掖了掖被子,也不走,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旁边的一个小丫鬟把脸盆端了出去,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丫鬟忍不住开口道:
“夫人,您还是先回去歇会儿吧,您这都三天没合过眼了,别到时候小姐醒了,您又倒了。”
“我就是想在这儿等着夭夭醒来,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
月霜听到柳月兰这么说也就没有再说话了。
刚刚把盆子端走的是柳月兰的大丫鬟月晓,月霜是她的姐姐,她们和赵嬷嬷都是跟柳月兰一起陪嫁过的;
而苏沐瑄的两个大丫鬟是琴书和棋画,现在正在膳房煮药;
她们从苏沐瑄三岁开始就跟在苏沐瑄身边,对于苏沐瑄而言,她们不像是仆人,更像是她的姐妹。
而躺在床榻上的苏沐瑄此时正陷入梦魇之中。
苏沐瑄睁开眼时,觉得浑身上下哪都疼,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似乎还有人在低声说话,但是却听不清楚,
慢慢地,苏沐瑄感觉到说话的人正在向她靠近,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很快就有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苏沐瑄定睛一看,发现周围的人都是曾经疼她,宠她,爱护她的人,她看到了她的祖母,她的爹和娘,甚至还有她的好友,却又看得不是十分清晰,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刚刚离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也就没有听见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现在,她一字一句听得十分清楚,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在指责她,问她为什么不救他们,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问她为什么不帮他们报仇……
苏沐瑄渐渐感觉到头疼,他们所说的话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指责她,质问她,
苏沐瑄痛苦不堪地捂住了头,一遍遍低喃道:
“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错了…我也后悔了…别说了…”
但是周围的人根本没有听到她的低喃声,仍然在一遍遍地指责她。
而在凤昔阁的内室里的床榻上,苏沐瑄突然毫无征兆地紧抓着被子,毫无血色的额头上不住地冒着冷汗,苍白的嘴唇一遍遍低喃着什么,却又听不清楚,
坐在一旁的柳月兰明显都快要急哭了,她一只手握着苏沐瑄紧抓着被子的手,另一只手则在细细地给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尽管如此,她也只能干着急,早在一刻钟之前,太医就来过了,当时太医说她正陷入梦魇之中,旁人帮不上任何忙,这只能看她自己。还说,如果这次她挺过来了,那么她很快就会醒过来;但是如果她挺不过来,那她就只能……一辈子陷入沉睡和梦魇。
当时柳月兰听完差点就晕了过去,她现在只能盼着苏霆能够快点请回圣医谷的医者。
这边苏沐瑄依然痛苦地捂着头,但很快又像是忍无可忍一般大吼道:
“我叫你们别说了!”
周围的人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渐渐没有了声音,很快又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黑暗里。
苏沐瑄吼完后像是卸下了一直扛在身上的不是一般,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心平气和的状态了。她站起身来,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又开始看向四周。
很快就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脚随便往一个方向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看见了一扇门,一扇十分普通的门。她现在这扇普通的门前面,迟疑了一会儿,推开门走了进去。
当她进入这扇门后,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不大但很整洁的房间里,而身后的那扇门就像是怕她反悔一般消失在了苏沐瑄的身后。
对于这些个,苏沐瑄并不在意,毕竟门外依旧是一片黑暗,与其茫然而又无措地到处乱走,倒不如换一条路走,说不定就会有转机。
苏沐瑄抬眼打量着这个不大的房间,在她的右手边是一张桌子,桌子两边放着两把椅子,而桌子的对面则是一个梳妆台,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张较为精致的床榻。
苏沐瑄觉得这个房间有点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抬脚往床榻走了过去,想看看床榻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想起这是什么地方,而当她看到床榻上的人时,不由得一愣,马上想起了这个地方。
床榻上躺着两个衣衫不整的人,一男一女,男的长得并不好看,但也不是很丑,皮肤偏黑,眼睛下还有一片乌青,苏沐瑄一眼就能看出他这是长期去逛青楼导致的结果;
但他搂着的女子却十分好看,柳叶般的眉毛,白玉一般的皮肤,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地,但是她的脸上却有两道深可见骨的疤痕,一条从左边脸颊延伸到嘴角,两道疤痕相交形成了一个横跨整个左脸的大叉,这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苏沐瑄一眼就认出了床上的两人,眉眼中很快带上了怒火,她伸出手想要把床榻上的男人拽下来揍一顿,但她发现她的手直接穿过了男人的身体,她很快明白过来她碰不到任何人。
床榻上的男子叫赵钱,是京都里一个游手好闲的男子,一天到晚不做正事,天天喝酒逛花楼,回到家就吆喝着他的爹娘做饭,妥妥的“啃老一族”,他还有过两任妻子,却都被他醉酒后活生生打死。
而他身边的女子,正是对她宠爱有加的姐姐——苏瑾韵,她很快就想起了上一世,对她宠爱有加的姐姐就是被二房的嫡女苏白茗陷害,被迫嫁给了赵钱,她仍然记得仅仅三天,她姐姐白皙修长的手指变得满是伤痕,常常带笑的脸上藏满了恐惧,原本优雅清秀的美人却变成了邋里邋遢的村妇。
她仍记得姐姐被送回来时的尸体,全身上下满是伤痕,一双眼睛死不瞑目地睁着,嘴角还留着已经凝固的血迹……
她算是知道这扇门是怎么回事了,这是老天爷想让她重新经历一遍曾经的痛苦所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