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潭叶往后阵一看，“竟然是炮车！红云卫把自己的火炮都拖来了？”
张见卿笑道:“不算重，才500多斤，重了马匹拖不了多快，再说了，朝廷也不允许我们拥有重炮。”
寺潭叶又看了看这些闪耀金属光泽的重器，问道:“射程多远？有多少门？射击速度多快？”
张见卿想了想，道:“直瞄半里地，曲射超过一里半，若是炮手的技术够好，二里地还是可以的。想要更远，那得是两千斤以上的重炮了。”
“那目前这个距离能打得到对面的鞑子吗？”寺潭叶估摸不准，问道。
张见卿笑道:“可以，只是威力要下降不少，除了炮弹之势已弱，还因为鞑子在山坡上，炮弹弹跳不起来。”
二人正说着，斥候将两军之间的平地踏了一遍，然后就听见一声巨响，“嘭！”的一声，一门火炮上前方一阵硝烟，远处山坡上的几个鞑子人马皆翻，痛苦倒地。
一炮打中，武军士气为之一振！
寺潭叶又道:“威力还是可以的，不过鞑子退后上了野狐岭怎么办？”
张见卿蔑笑道:“他敢？野狐岭山势陡峭，怎么安置这么多人马？就算上去了，不就等于让开山口了吗？那我军可就却之不恭喽！”
笑完，张见卿又颇为遗憾地说道:“可惜，这炮远了就不准了，不然可以直接轰鞑子的帅旗！”
寺潭叶倒是看得开，“善平伯，欲速不达啊。反正鞑子人马众多，一炮干下去肯定会中的。”
申廉听二人说得热闹，操心的问道:“二位说鞑子能不能懂咱们的意思？”
寺潭叶猜测道:“我看是会的，瓦剌人不至于派一个蠢货来统领上万精锐。”
事实上寺潭叶没有猜错，额那阿已经明白了武军的意图，自己要是不主动进攻，就是和武军干耗着，那一定是只能吃炮子。这样士气可就衰了！
额那阿也不敢往野狐岭山上退守，不为别的，自己一万人、三万马，单只喝水就是个大问题。
山脚还勉强，自古没有足够的准备，大军从不会轻易上山。自己也是刚紧急转进而来不久，武军后脚就到了，哪里来的时间准备？
就算上野狐岭了，那多半只能看着武军进了山谷往关内而去。要是步兵那直接就可以阻断了山道，武军只能强攻。但是骑兵不行，下了马的骑兵拼不过武军的。
“东贼真是娘的精明，自己不愿意攻上来，逼我们的勇士下去。”额那阿骂了一句，“武皇真是看得起我，竟派了两个亲王来领兵，哼～”
“准备冲击东贼！”左右都是要打，不如趁着士气不错，地形还算有利，额那阿要先发制人！
瓦剌军动了，骑士们纷纷上马，待旗号同时指示后，在将领们的指挥下，如山洪爆发般地倾泻而下。
武军的军阵额那阿看了，虽然不清楚，但是中间的是瀚海三卫之一，两翼是部族军还是知道的。
为此，原本中军是四千人，两翼都是三千人的阵型被他改成了:中军加到了五千兵力。必须加强中军，否则中军可能会被首先突破。
面对潮水般的瓦剌骑兵冲锋，武军在寺前布的旗帜命令下，也向着瓦剌军冲锋而去。一马平川，一目了然，根本藏不住什么阴谋，唯有拼杀。
额那阿的中路呈锋矢状军阵突击，但他将左右两翼骑兵布置为矩形军阵。没办法，人少就是这样，两翼必须在攻击时兼顾防御性。
武军却反过来了，寺前布命令左翼的妥思他哈和右翼的卡萨尔两部都布置为锋矢阵，全力压制瓦剌军的两翼部属。最好能够率先打破其一翼。
在中军后方冲锋的额那阿看见了武军的动作，他觉得很是惋惜，自己由于任务的性质，只带了二百重骑兵。
其实额那阿知道，由于瓦剌的人口数量有限，全国总兵力本就不多。而察合台国也没有攻下来，这使得瓦剌的钢铁虽然不像鞑靼那样极度紧张，但是也一样并不丰富，不然也不必又是走私又是抢掠的了。养太多重骑兵实在奢侈。
武军也没有太多选择，寺前布、张见卿等武军将帅分析后认为，周军虽然有近十万兵力，但是战力堪忧。如果不能及时参与到二者的决战中，会使得瓦剌军可能破了周军，转过头来逼退武军。
恐怕白跑了一趟，这就是武军选择硬刚的原因。当然，还因为这种规模的战争，武军有些年头没有经历了，过于安逸对军队是种慢性自杀。
两支强大的骑兵排山倒海般地相互对冲，马蹄踏声、呼喝之声响彻云霄。瓦剌骑兵们居高临下，借着地利优势，挥舞着弯刀猛烈地冲锋。
突然，在如雷的马蹄声中，一阵火炮怒吼之声响起，“轰轰轰！”数十发炮弹随着硝烟绽放，飞向了瓦剌军。
炮弹速度比战马快多了，它们越过了武军的骑兵，狠狠地突入瓦剌人的军阵。一时间，人和马的血肉、部分肢体一起飞溅，惨叫声被淹没在马蹄声中。
圆乎乎的炮弹重重地碰了正在兴奋冲锋的一个瓦剌兵右脑部，那铁球震碎了他头内的颅骨，脑浆流出了头盔。
一颗炮弹破开了一个瓦剌军官身上的铁制札甲，打入了他的心口。这个瓦剌重骑兵就直直在坠落在地上，被自己同袍的战马踩踏。
还有一颗炮弹打在一个重骑兵骑坐的战马上，直接将马头上的马头铠砸碎，马头瞬间就血肉模糊。那匹战马没有来得及发出哪怕一声悲鸣，就翻滚在地，将那重骑兵压掀翻到了马下。
骑兵一旦落马就是死亡。
这些炮弹一直到把某一个瓦剌骑兵砸落下马，或者砸在土地上，最后动能才完全消失。偶有破碎的盾牌无言地被后来的马蹄踏过。
一些人的血肉横飞不能阻止大股骑兵的继续奔腾。奔驰起来的大队骑兵，其势人身不可阻挡。
两军之间原本就只有将近二里的距离，武军的火炮是等瓦剌作为中军锋矢的重骑兵冲到了坡下的一个节点开火的。
打的就是这些最要命的精锐！但是骑兵速度非常迅速，此时的火炮射速感人，已经来不及再开炮了。
“不错，把鞑子的锋矢重骑兵干掉了，整个战场劣势就对我如浮云了。”申廉激动地道。
“若没有这些优秀炮兵在手，孤也不会在劣势战场让鞑子主动进攻。不如此，距离远了，我军的炮兵打不准鞑子的锋矢。一旦对拼消耗起来的时候，不值当！”寺前布也感慨道。
“那还有别的战法吗？”寺潭叶不解地问道。
寺前布耐心地说道:“多了。比如，若明日再战，今晚我难道不可以让斥候在鞑子的那一侧暗自撒布铁蒺藜？大晚上的鞑子能看见？”
“那我军斥候自己踩中呢？岂不是暴露了？”
“叶哥儿，斥候能有几个，踩中的几率和大队骑兵相比呢？这里没有什么石头，铁蒺藜落下是无声的。”
寺潭叶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鞑子不会派出游骑和我军的斥候交战吗？会不会暴露？”
寺前布笑道:“一般会，两军各自维护自己这一方的战场。但是也要分情况，比如这次，鞑子本阵在坡上，游骑一旦下来了上去就费劲，回去的时候容易被射杀，所以并不容易露馅。”
“我明白了。”寺潭叶点头道。“打仗真是个细致活儿。”
寺前布大笑道:“还有其他法子的，战场，要敢于想到敌军想不到的方面，你就赢了一半。”
寺潭叶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要堂堂正正地对拼？”
“军队啊，总是耽于顺风仗算怎么回事？没有在血的较量，一旦到危急关头不中用了。”
这一句话，寺潭叶心中如同八级大地震！确实是这样一回事，没有浴血鏖战出来的钢铁意志和过硬素质，哪里靠得住！而这背后，是在战场上被淘汰的一个又一个有血有肉的将士。
正在寺潭叶感慨的时候，两支骑兵就碰撞在了一起！没有“轰！”的一声，马蹄声弱了下去，喊杀声接棒响起！
武军的炮兵敲掉了瓦剌军的重骑兵，这样瓦剌军的中军锋矢就被破了，所以瓦剌人的攻击显得有些无力，有个词叫雷声大，雨点小。
而武军自己的重骑兵可没有被轰掉，五百红云卫精锐重骑兵全身都覆盖着黑色的铁甲，就连胯下的战马身上都也披着马铠，只有马头露出了两只眼睛。这些重骑兵挺着骑枪作为锋矢的箭头，一头扎入瓦剌军的军阵中。
重骑兵以他们威猛无敌的冲击力将瓦剌军的战阵撕开了一道口子，在骑枪刺入敌军的胸膛后，又拿出狼牙棒、铁骨朵、长斧来猛烈地砸向敌军。
最前面的重骑兵死亡率很高，在后面的重骑兵就用铁枪、狼牙棒等武器跟进，连人带马地攻杀，尽可能地撕开瓦剌军阵型的口子，也掩护战友。
重骑兵最前面的那个就是全军最为勇猛的悍将，极为骁勇。而红云卫重骑兵中最当头的就是来自精奇里江畔部落的策伦巴克。
只见策伦巴克身穿黑色重甲，挥舞着一杆粗大的狼牙棒，在瓦剌军的军阵中疯狂地突进。被他的狼牙棒敲中，瓦剌重骑兵不是口吐鲜血，就是脑袋歪断，甚至坠落马下。其他重骑兵则紧紧地跟随。
策伦巴克很喜欢狼牙棒，因为它跟少让敌军喷出血雾妨碍作战。不是没有瓦剌人打中策伦巴克，但无法穿透钢甲重创他，却使他更加凶悍。
狼牙棒舞得如同竹鞭般轻巧，策伦巴克带着重骑兵疯狂的地在瓦剌军阵中不断突进，很快就在敌军中撕开了一个人马尸骸枕籍的口子。
单是重骑兵不可能长久，容易陷入敌军的海洋中。所以费来命令轻骑兵沿着重骑兵开出来的口子向两侧扩展，掩杀过去，继而争取分割包围。
中军激烈拼杀，两翼也不遑多让。两条奔涌的波浪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厮杀声一样的爆发起来。
两翼的差距主要是兵力的差距，武军的锋矢箭头也是不多的重骑，冲开了瓦剌的军阵，但是数量太少，无法持久。
两军的轻骑兵展开激烈厮杀。武军的轻骑兵着轻铁甲或厚皮甲，瓦剌骑兵也是差不多，这时候拼的就是作战意志和组织配合程度了。
两军交战，接触的战线总归是有限的，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才能补上。而未能在前线方阵的骑兵们就等着将领们指挥，或补充前线或调到薄弱处。
此时，后阵的骑兵纷纷拿出骑弓，开始抛射压制对方后阵。没有速度加成，骑弓威力有限，那些羽箭就好似蝗虫一般的在战场上胡乱地飞。只有个把运气实在奇差的兵被射中无防护部位。
此时虽然武军占有优势，却没有寺潭叶像的那般压倒性胜利，瓦剌精锐的战斗意志并不像周军那么不堪。
额那阿有些后悔，但仅仅是有点，作为万军的主将不允许他有这种情绪。那二百重骑兵就是他敢于对武军进攻的最大依仗。即使是和武军重骑兵对撞他也不怕！
然而，就这样在武军炮兵的集火炮击中损失惨重。尤其是武军有一员猛将，一个人就杀伤了不少自己那本就剩下不多的重骑兵。
后续的武军轻、重骑又随着那猛将跟进，使得中军虽然有兵力优势，但是完全发挥不出来。
额那阿在考虑是不是率领亲卫冲下去扭转战局。
两军都是老兵，二十万帐瓦剌人全民皆兵，武军的部族军也是实行轮番戍卫，都是上过战场的兵。
但是骑兵的战局不会保持长久，人马的体力不是无限的，从开始对冲到现在，已经鏖战了大半个时辰，两军将士的体力都损耗极大。
尤其是重骑兵，他们已经被后面的同袍顶下去了，才得尽量以保存。武军的部族军和瓦剌军的都用蒙语，虽然口音不同，但是目前尚能大致听懂，彼此一边打一边骂的时候就骂得颇为精彩。
“唉，若是带上重步兵那该多好啊！鞑子前线的骑兵没了机动性，重步兵长枪一顶，再奋力砍杀战马，焉能不败？”张见卿拍着大腿道。
寺潭叶闻言，应道:“哎，孤的雪浪骑兵下了马穿上重甲，也可以充当重步兵！”
不料，寺前布却伸手止住了寺潭叶的话头。其他人也好像没有听见寺潭叶的这句话一样。此时，寺潭叶也不好问。
按理说应该各自鸣锣退兵，然后休息一下，换一批继续接着对撞。但是没有，双方都竭尽全力坚持着。
“报～禀殿下，左翼妥思他哈将军认为优势已扩大，请求允许他实施迂回侧击！”信使汇报道。
寺前布拿起望远镜朝左翼看了一眼，果然，无边无沿的战场上，左翼的妥思他哈勇猛突进，比右翼更加突出。
“妥思他哈的临阵指挥技术果然厉害，打了这么久依然保持不错的战力。传令，同意他的做法。”
传令兵刚要离开，寺前布忽然道:“等等！”
见众人看过来，寺前布对尹寄仁道:“刚才中军前线不是要把护卫帅司的火枪兵调去吗？孤看，还是调去左翼，与侧击同时发力为好。”
“殿下！”申廉忙道。
寺前布阻止道:“不用多说了。让敌右翼先崩溃，然后妥思他哈再调转马头夹击敌中军也是一样的。红云卫费将军若有意见，让他来找孤。该结束了！”
传令兵传令去了。
寺潭叶觉得，火枪兵太少了，明明有火器优势，但是有时候发挥不出来。
张见卿笑道:“殿下，没办法呀！国力如此，天灾年年，维持国家已不易，还要强干弱枝。哪里有许多余力多造昂贵的武器？还放在边地。”
寺潭叶想想还真是，自己的藩王军就不允许拥有火器。边军也是这样，不能拥有太多，君不见安史旧事乎？
有了火枪兵的加入，左翼的妥思他哈马上令后阵骑兵实施迂回侧击。火枪骑兵们也在前面的枪骑兵掩护下，噼里啪啦的一阵射击。为了不误伤战友，他们放枪时需要在马上立起来。
由于相互有些距离，而火枪射程有限，若是打中瓦剌兵的胸甲或者头盔，那很难打死瓦剌兵。但是火枪兵们也不是很好瞄准，距离又远，通常都是打中瓦剌军的战马。战马护甲还不如人呢，一时间，人马纷纷坠落，哀鸣不休。
落马的瓦剌骑兵不如步兵，夹在骑兵中间非常难受，不是死就是伤，残余的人战力也发挥不出来。而此时，妥思他哈又展开了他心念念的迂回侧击，瓦剌右翼瞬间摇摇欲坠。
不待右翼的传令兵汇报，中军后阵准备投入亲卫进行突击的额那阿却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失策了。不想有些年头了，东贼的野战还是一如当年啊！传令，中军留一千人协助右翼撤退，其余各部交替掩护，脱离接触，全军退入野狐岭入口。啃不动骨头，那就吃肉去！”
在瓦剌援军的帮助下，瓦剌右翼骑兵得以率先脱离战场，退入野狐岭山谷，而后瓦剌左翼、中军也且战且退，到了山口，由中军那一千人殿后，退入了野狐岭。
“传令各部，敌军实力犹存，不要盲目追击。妥思他哈部派人监视鞑子退走，其他各部收拾战场，游骑仍然加强警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