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东西排着队准备买单,起初仍跟同学有说有笑,直到一声沙哑的,暴躁的,极不具礼貌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这个不是可以打六折吗!”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我仔细打量着他,他的造型完全符合我心中“农民工”的形象。黄黑色的皮肤连接着他的四肢,手指甲在这衬托下显得极白。指甲盖里却藏污纳垢,黑黑的像一条条小虫盘在指甲的边缘。右手拿着一桶方便面,我真怕那些小虫会突然跳下来,钻进那桶泡面里。左手抹了一下鼻子下面的汗,然后随手又把它抹在了衣服上。衣服也是脏兮兮的,并且能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厚厚的嘴唇干的发白,并裂开,像是几百年没下雨的,干裂的土地。一双眼布满了可怕的红血丝,死死地盯着收银员。
我看着柜台上的东西:一箱儿童牛奶,几小袋一块钱一包的沐浴露,几桶泡面和两只矿泉水。
“为什么不给我打折?!这上面明明写了打六折。”
声音很大,整个商场的人都能听见。
收银员起初征了一下,可很快就被从容冷静所替代。
“先生,我们这边是要满一百五才能打六折的。您这些东西不够。”收银员像个机器人一样说完了这段话,又像个机器人一样看着他。
“刚才那个人跟我说可以打六折啊,话又不讲清楚,真是的……”男人一边咕哝着,一边把那几桶泡面放在一旁,“剩下的……”
“剩下的也不能打折,先生。”没等男人把话说完,收银员像是看透了他一般,“一共四十二块八毛,微信还是现金?”
男人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双手像无处安放似的翻动着那几样商品,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小妹,你通融一下,打个折,你们员工,应该都有特权的吧?”男人说这话时,明显多了几分退让和乞求。
“没什么特权不特权的,都是要满一百五才能打折的,”一位领导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你还买不买,后面的顾客都等着呢,我们也要下班了。”
“那我明天……”
“明天也是要满一百五才能打折。”收银员毫不留情的说。
此时商场临近关门许多灯都已熄灭,收银台的几盏灯还在工作着,收银机还在“唰唰”地响着。男人用袖口抹了一下鼻子,转身逃跑似的离开了。
我看着男人的背影,沧桑的背影,最后化作一团黑影,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