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相国。
啪—茶盏被摔落在地,支离破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假冒郡主!”司徒欢的婢女嫣然身着大红嫁衣跪在殿前,惊恐地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看面前怒火中烧的伽帛。
今天本是准驸马伽禹和司徒欢大婚之日,谁成想洞房之时才发觉这新娘竟是嫣然假扮的,问及郡主去处,才知司徒欢已经溜出宫整整两日了。司徒云心急如焚,即刻派出人手封城搜寻,自然也是忍不住迁怒于伽帛,埋怨他这般强人所难才逼走了他最宠爱的欢儿。
郡主逃婚下落不明,消息一出,整个皇城霎时罩起阴霾,上下人心惶惶安宁不复。而此时,深宫某处偏殿外的高墙上,一道宛如鬼魅的红光飘至。
红渡赤着脚站在高处,身后皎洁的满月带着雪白的光芒,更是将她每一寸肌肤衬得白皙无暇。身上一条质感非凡的淡红色薄纱与那曼妙的肢体缠绕生姿,浮动的衣袂下优美的线条毕露,连同她肩后那无风自舞的青丝,将风情万种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红渡垂眸俯瞰这壮阔的皇城,目光飘渺若无,直到掠过那处泛光的结界,寒意陡然末到眼底。她抬起手,指如兰花,柔弱无骨地曲了曲,便瞬间凝聚了一簇炫目的红光,一时间照得四周的屋顶通亮。那红光化作烈火顺着红渡的手臂蜿蜒盘旋,一圈圈窜出的火焰犹如蛇吐出信子般欲挣脱束缚喷涌而出。朱雀之火可破万法,红渡出招收势一气呵成,干脆利落。眼看着那偏殿上方的结界灵光缓缓濡散开来,她又一挥手,一枚赤红玄铁碎片便静静地落于她的掌心。
果然。红渡唇角扬了扬,收起那玄铁碎片,下一秒身形疾如闪电轻盈落于屋前。门口的两名守卫只见一道红光落地,伴着沁人心脾的芬芳,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身影,便两眼一黑轰然倒地。红渡透着窗棂望着那漆黑的屋内,愣怔半晌,忽觉手足虚软,难行寸步。
她自然知道这房里关着的人是谁,这之前她发了疯般地寻他,念他…可这一刻,一向无畏无惧的她,竟忽然怕了起来。红渡曾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和自信和他重新开始,现在才恍然透彻,她没有。她还是会怕他不记得自己,怕他向自己投来陌生的打量,亦怕他询问她是谁,那无疑是在她心上一次又一次的凌迟。正踌躇着,屋内忽然传来阵痛苦的呻吟,夹杂着从嗓子里生涩勒出的沙哑。
红渡眉心一拧,直接推门而入。半倾的月光交织着屋内浓郁的漆黑,晦暗不明,红渡循着声音走近几步,隐约看见床榻上有一个蜷缩着的清瘦身影。那呻吟声未曾停止,再近些还能听见他剧烈却费力的喘息,他的喉咙里一片混沌,像是哽咽又像是在隐忍痛苦。
红渡食指凭空一拨,点亮了屋内的两盏灯,随之一张虚汗涔涔的苍白面容映入她的眼里,还有眉心那簇熟悉的火红印痕。伽禹弓着身,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指骨已然渗出铁青。毒虫顺着他的血脉涌动,从他的手臂爬行到胸膛再归于小腹,以此往复大肆侵袭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病躯。天星虫蛊阴邪异常,每当毒发,那虫身和其利爪的轮廓隔着浅浅的一层皮肉,分明地凸显出来,即便是看着都是触目惊心。
在伽帛肤浅的认知里,没有什么比春宵一刻更能成就男欢女爱,他在伽禹的酒里下了催情散,却不知诱发了天星虫谷提早发作。伽禹痛得早已眼前昏黑,以至于房间大亮,红渡站在床头都并未察觉。红渡觉得呼吸骤停,她眸光一柔旋即泛泪,心疼地朝他的脊背探过手去。“绯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颤得不成样子,听它们六神无主地飘在周身,巨大的悲怆压来,红渡顿时有些晕眩。
伽禹疼得身子早已麻木,堆积在胸口的是深深的窒息,红渡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软绵绵的在他耳边散开。他身子不停地抖着,侧颈上因为克制疼痛而青筋暴起,即便感知到有人唤他,仍没有力气做出一丝回应。
红渡的手在空中滞了滞,终是抚上伽禹的背,也是那一瞬,一行泪倏地滑落。在她的印象里,禹绯辞的强大气场似乎是与生俱来,终生意气风发即便是在他被神箭穿心命陨的那一刻,仍是泰然从容地露出一分讥讽的浅笑。而眼前这个被虫蛊折磨得呻吟哀嚎的人,带着最本真的脆弱不堪,彻底击溃了红渡坚如铁石的心,像是被千万根锋锐的刀刺着,疼痛难忍。
她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扶着伽禹的后颈,五指没入他被冷汗浸湿的长发,动作小心轻缓地将他揽向自己怀中,泪如雨下。“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红渡紧紧地抱着他,感受到后者的身子似乎定了一下,不由得抱得更紧些,她的唇贴在他的耳畔,用声如蚊呐的气音道。“这一世,换我来守护你。”伽禹莫名清醒了许多,疼痛也似乎削减了不少,他抬眸,视线逐渐聚焦落在红渡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上,那干裂的唇微张,还未出声便被红渡的两根手指覆住。她冰凉的指腹抵在他的唇间,摇摇头,“不要问我是谁,来日方长,莫急于这一时,我先带你离开这里。”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片细密的脚步声。“今天谁也别想走!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胆敢在我梵净仙师伽帛的眼皮子底下夜闯皇宫!”人还未到,伽帛的声音便已然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