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子歆来说,这一天的行走就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他的背包早早就有好心的同学帮着背了,但即便空手,持续一整天的行走都让他难以承受;晨锋劝他骑到马上,被他拒绝了,因为连几位女生都没有接受这种特别待遇,他咬牙坚持着,坚持着自己走在队伍中间。
这一天的经历乏善可陈,路上遇到的行人大多只是好奇地看他们一眼,除了珂澜她们的‘埋伏’,再没有发生其它意外的事;从城里出来,房屋渐渐稀落,到下午时,周围开始出现起伏的丘陵,乱石和杂树也逐渐替代一块块耕地,视野中能看到的房舍相隔也越来越远。
但同学们的士气一直高昂,大家边走边说笑,中间颜苒还在大家的鼓动下唱起歌来,后来男生也跟着唱,搞得好像这是一次轻松的郊游。
中午时,队伍在一处溪流边停下来,子歆正懊恼自己没带午饭,就见那四名护卫中的一位从马上扯下来个袋子,里面装一整袋的玉米饼,按人头一人两只发下来,另外三位转眼间就在溪边生了堆火,架锅烧起水来,之后大家就散坐在溪边,就着开水啃生硬的玉米饼。
没有咸菜,也没有菜汤,但没人抱怨,大家反而把这当成一种新奇的体验,似乎这样才符合一名士兵的身份;子歆已经很累了,浑身酸痛,双腿沉重,根本吃不下东西,只想躺下来休息;但他强迫自己喝水,强迫自己吃东西,还观察周围,准备把有趣的细节记到日记里。
下午继续在丘陵中穿行,周围几乎看不到人迹,只是偶尔会遇到对面过来的行人和马车,这时候行走对于子歆已经是一种折磨了,但他坚持着,把这当作对自己的考验。
太阳将落山时,队伍拐上一条岔路,在蜿蜒的土路上行进了几里路,视野中出现一个小村庄。
子歆很诧异地看到村子外面守着几名士兵,他们身着黑色军服,手握火枪,神情严峻,跟周围恬静的田园氛围格格不入;晨锋应该认识这几名士兵,跟靖翰两个人过去说了几句话,就回身挥手,招呼大家过去。
颙若老师跟萨莱人比武那次,也是在一个村庄里,不过当时村子里的人都被迁走了,但这次不一样,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都能见到人,大人带着孩子,有的躲在房子里,透过窗户向外看,有些则站在自家的院子中,透过低矮的土坯院墙沉默地看着这些外来客。
子歆满腹疑问,其他人的感觉也差不多,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不是开口询问的时机,就沉默着,跟着队伍往前走;不远处有狗刚叫了两声,立即就停了。
村子里也有士兵,手持火枪守在路口,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但对面前经过的这一支小队伍视若不见;队伍在村子里拐了两个弯,然后进到一处大院子里。
院子很宽敞,几十个人还有马匹全进来也不觉得怎么拥挤,正屋还有两侧厢房的房门都大开着,因为天色还够亮,屋里没有点灯,也看不见里面有人。
“大家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有人安排大家吃饭。”晨锋跟大家交代了一声,就径自把自己的马栓到院墙边的拴马桩上;靖翰也把自己的马拴好,然后把挂着马鞍上的弓箭和棍枪取下来挎在身上,看起来像是要出去跟谁打架,子歆注意到一旁的冬白默默地从行李中取出长刀短刀,仔细地插到腰带上,然后把腰带扎紧。
这时候那四名护卫也都把马匹行李安顿好,背着火枪,长刀短刃插到腰上,然后等着院门口。
“晨锋,你们要出去?”
“你们出去做什么?”
“是不是要打架?”
看到晨锋他们几个的架势,大家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乱问。
“你们呆在这儿,吃过东西就休息,但别睡觉,晚上还要出去。”晨锋也不回答大家的问话,交代了一句,就跟冬白、靖翰三个,还有那四位护卫出门了;有人想跟出去,结果在院门口被堵回来了——院子门外守着两名士兵。
大家这是被关起来了?
有人抱怨了两句,但没人应和,刚才晨锋也说了,一会还要动身,即使暂时蒙在鼓里,等会儿也就明白了。
子歆这时候觉得疲惫一下子拥上来,感觉身体再也不想动弹了;旁边的厢房里面有土炕,上面铺着被褥,看起来平坦干净,充满诱惑;子歆先是坐到床沿,然后不由自主就仰面躺下了,四肢百骸一下子就舒服的无法形容,他脑子里告诫自己不要睡着,可这念头只长出一半,他就已经沉入梦乡。
子歆是被人唤醒的,刚醒来的那一刻,他觉得叫醒自己的是天下最可恶的人,要是有力气,他一定要把这搅人美梦的家伙踢到几千里外去;有两只手伸到他的后背,把他从床上扶起来。
这时候他才朦胧地睁开眼,发现室内已经点起了油灯,那光线昏暗摇晃,令人不安,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在他耳旁大叫:‘吃饭了吃饭了’。
从打开的门窗看出去,院子里黑乎乎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自己睡了多久?
窗前的木桌上摆着个大木盆,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一摞空碗,其实子歆一点胃口都没有,这时候他只想躺下来睡觉,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晚上还要出发呢。
食物是一盆黏糊糊的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看不大清楚,卖相实在不怎么好看,结果味道却相当不错;这是用小麦粉打的疙瘩汤,汤里又拌了些玉米面,搅得黏黏乎乎,还放了蔬菜;厨师的口味比较重,放了不少盐,还放了辣椒,对累了一天的子歆来说,这又咸又辣的味道却意外地开胃,子歆喝了满满一大碗。
子歆还在汤里喝出了肉味,可惜一块肉也没找到。
吃过东西,精神健旺起来,虽然身体还是像刚才一样酸疼,睡意却没了;子歆就半躺在床上,一边休息,一边跟同学们说话。
在路上时大家照顾子歆,帮他背背包,后来还拉着他一起走,这会儿歇下来,大家对他就不再客气了,嘲讽他瘦胳膊细腿,讥笑他短小无力;要说斗嘴,子歆可不怕谁,左一句右一句,跟大家说得热闹。
大家说的最多的,还是猜测晨锋他们出去做什么,不过没有情报,猜测也只是瞎想;有人踅摸到守门的士兵跟前套近乎,想套出点情报,结果被对方板着脸撵回来了。
天完全黑下来了,今晚天上的乌云很重,层层叠叠地铺展开,看不到几颗星,月亮也不知所踪;有种不安的情绪渐渐在人群中滋长,晨锋他们几个携带着兵械出去,看起来可不像是去什么友善人家做客。
大家聚在院子里,焦急地等着,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风声,好像身处旷野,偶尔有一声孩子的哭闹,然后立即就消失,子歆猜测村民都被警告过。
在艰难的等待中,外面出现了一阵脚步声,然后院门打开了,几名军人进到院子里。
大家终于等到可以说话的人了,全都拥上去,七嘴八舌地乱问。
“安静!”领头的一位军官模样的人厉声呵斥,把大家吓了一跳,愕然之下全都住了口;这军官似乎还不满意,手扶着腰刀的刀柄,恶狠狠地盯着大家,好像要找出一个人来杀掉泄愤;片刻后才回头,吩咐身后的几名士兵,“你们几个去把马牵上。”
大家明白这是要出发了,气氛缓和了些,有同学在人群中小声嘟囔,抱怨这军官太粗野。
“你们!全体都有,带好自己的装备,排成两列纵队!”军官冲着同学们大喊起来,“快!别傻乎乎像一群废物!快动起来!快!快!”
大家被骂懵了,有人很不忿地想上前跟军官探讨一下语言文明的问题,但被人拉住;更多的人开始意识到这里不是奥顿皇家学院,大家也不再是受人尊敬的皇家学院的学生,选择总是意味着要付出代价。
同学们开始行动起来,各自跑回房间背上自己的背包,在院子里排成两列纵队,这个过程很顺利,毕竟大家都受过高等教育,只要思想上理顺了,行动力还是超过大多数人。
在这期间,军官保持沉默,没有再用粗鲁的话骂人,应该是对大家的表现尚能满意,之后他回头招招手,就有个年轻士兵从后面过来,肩膀上抗着一捆卷起来的粗麻绳。
士兵把麻绳从肩上取下来,然后在队列旁边的地上拉开。
“你们分别站在绳子的两边,用手抓住绳子;一会儿走路时,不许松手;有事情要报告,不许随意说话。”军官命令道。
大家把绳子抓在手里,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军官是把大家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大家好歹也在奥顿皇家学院读过书,好歹也是……
有的人会把不满藏在心里,有的人会放在脸上,还有的人,比如颉青,会采取行动。
颉青直接把麻绳甩开,“呃……”顿了一下,才想到怎么称呼对方,“长官,我们不需要这个,我们肯定没问题。”
“没问题?”军官大步冲到颉青面前,身体前倾,怒目盯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张嘴把他的鼻子咬掉,“嗯?没问题?”
军官没咬人,只是冲着颉青大声呵斥,“我没问你有没有问题!我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你或者做,或者自己滚回去!”
颉青有点被吓住了,但是当着大家的面就这么屈服,面子上又有点过不去;子歆赶紧过去把颉青拉回来,的确,这军官对大家不太尊敬,不过,大家也没做出过什么让人家尊敬的事情,对吧?
局面缓和下来,颉青有了台阶,也不敢再折腾;早晨大家壮怀激烈离开学院,若是第一天就被赶回去,就太丢人了。
因为这根绳子,好多人心里都有些不忿,觉得被侮辱,等到出发以后,大家才体会到这根麻绳的好处。
天有点阴,到了野外,周围都是黑乎乎的朦胧一片,要不是有人领着,找到路都难;这乡野的路也不平坦,高高低低沟沟坎坎,脚下还不时绊到草根藤蔓,若不是有根绳索借力,不说路上走丢几个人,至少摔上几跤总是难免的。
一路上磕磕绊绊走了许久,慢慢地大家的心气也消了,这时候又不让说话,就只能抓着绳子,随着队伍前面那火把的光亮,一路向前。
后来终于看到远处有些微的光亮,渐行渐近,大家看清那是一座庄园,延绵的围墙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中,几只火把的焰火在大门外的夜色中摇曳。
看起来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庄子,门楼很高,大门半敞着,火把的亮光从大门里泄出来;门前的拴马桩上绑着两只火把,旁边有三四名士兵,全都手握火枪,注视着周围的黑暗,那警惕的姿态,让大家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同学们被勒令停在大门外,子歆往周围看了看,远处的黑暗中似乎也有士兵的身影,让子歆想起颙若老师比武那天晚上。
院子里有说话声,但听不清楚,子歆观察着周围,突然发现大门前的地上有一片棕褐色的污迹,然后注意到那污迹旁边不远处还有另外一滩。
子歆心里突然莫名地慌乱起来,心脏怦怦跳的让人难受,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这慌乱从何而来——那棕褐色的污迹是血迹!
那不一定是人血;子歆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想到晨锋靖翰他们出发时携带的兵械,心里的慌乱总是停不下来。
好在片刻后有人从大门出来,向大家招手示意,子歆跟着队伍,压抑住心里的慌乱走进大门。
首先入目的是尸体,有十一二具的样子,整齐地排在地上,尸体全都仰面朝天,身上的衣服上沾着棕黑色的污迹和泥土,在忽明忽暗的火把下也看不清面孔,只是能辨别出这些尸体全都是男人。
那些尸体像是有某种魔力,让人恐惧,却又吸引着人的视线,子歆的双手紧紧握拳,同时咬紧牙,阻止自己的恐慌泄露出来,身旁接连有人发出短促的惊呼,子歆不想像他们一样。
过了好一会,子歆才抑制住恐慌,让大脑重新开始运转,然后他就看到被绑住的两个人。
两人分别绑在堂屋前的两颗树上,看起来都受了伤,衣服上沾着血迹,脑袋有气无力地垂着,如果不是双臂被向后绑住,估计他们早都瘫在地上了。
子歆搞不懂,为什么这些皇家护卫团的士兵会攻打奥顿城边的一座庄子?还杀了这么多人?又为什么把他们带过来?
火把的明暗间,子歆终于找到晨锋,他正跟一位中年军官说话,冬白和靖翰站在他俩旁边不远处,也没过来打个招呼,子歆有些奇怪,冬白倒也罢了,靖翰竟然也这么安生?
难道他们参加了刚才的战斗?
躺在地上的尸体,被绑住的俘虏,光焰摇晃的火把,还有院子里沉默的士兵,雪亮的枪刺,所有这些,把每一位同学都震慑住,没有人敢贸然说话,或者走动,这时候能保持镇定已经很不容易。
晨锋走到大家面前,环视大家,没有说话;子歆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周围的情势虽然有些奇怪,但晨锋既然在这儿,应该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但片刻后,子歆的心里又悬起来了,因为他辨别出晨锋衣服上的污迹是血迹!
受伤了吗?
晨锋站在那儿,身姿挺拔,态度沉静,看起来没有受伤的样子,子歆心里稍稍安慰了些,意识到他身上的血迹可能是别人的。
别人的?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难道,他杀了人……?
子歆的心脏忽然砰砰砰地急跳起来,心里慌的不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慌乱,想开口询问,却知道这时候不宜开口。
“大家都看到了,刚才这里死了人;”晨锋终于说话了,语气有些平淡,他回头看看堂屋前摆放的尸体,然后看着大家,“他们都是萨莱人,伪装成多尼提亚的客商潜伏在这儿。”
晨锋走到一旁,子歆这才注意到那里摆放着十几个长条木箱子,晨锋俯身从一个木箱中拿出一把火枪,举起来给大家展示,然后重又放回去,走回到大家面前。
“他们在这庄子里藏了几百支火枪,还有大量的火药和枪弹,以及刀、枪、弓箭这些东西,不用我说,大家也能想到这些萨莱人准备干什么。”
晨锋沉默了一会儿,等大家的议论声停歇下来,才接着说,“我们不能允许萨莱人在我们的国土上设置这样的据点,所以今天皇家护卫团出手把这个毒瘤割掉;这件事本来跟大家没关系,是我向璋钺叔叔请求,让大家来看看。”
这时候院子里异常安静,只能听见火把猎猎燃烧的声音。
“萨莱人一直想要吞并我们洛维亚,五十年前他们试过,失败了,现在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之前跟我们洛维亚断交,下一步很可能就是战争。”
“什么是战争?战争就是杀人。我们去靖北堡,就是去杀人。这不是说我们生性残暴,或者要去掠夺别人,不是,我们只是自卫,我们要保护我们的父母亲人,我们要守护我们的家园,如果萨莱人来了,我们要杀掉他们每一个人,不择手段,毫不留情,杀死每一个侵略者!”
“这不是随时可以叫停的游戏,我们也面临着被别人杀死的危险,我希望每一个人再认真地想一想,你要不要这样做?就像我那天说的,即使留在奥顿城,也不意味着不能为这场战争做出贡献。”
晨锋停下来,同学们也没人说话,这个场合不容许轻浮和玩笑;周围那些军人的神色倒是轻松,甚至是兴致勃勃地旁观,在他们眼里,这群奥顿皇家学院的学生只是一群小孩子?
晨锋沉默着,也许想不出其他的话要说了,他转身走到绑在树上的萨莱人面前,那萨莱人站直身体,仰起头,努力摆出一副高贵的姿态,“我是萨莱人,你们没权利抓我,你们……,你们必须把我送回萨莱,否则,否则,我们萨莱的百万大军会踏平你们小小的洛维亚。”
每个人都能听出那颤抖语调背后的虚弱,配合旁边地上的十几具尸体,那些威胁的话语显得尤为可笑,晨锋没搭理他,只是把手收到腰间,子歆的角度看不见,但他知道晨锋握住了晴雪的刀柄。
那萨莱人显然也看见了晨锋的动作,显然慌了,威胁的话立即变成软弱的乞怜,“……别、别杀我,我、我家里有钱,我给你们钱,只要你们放我回去,我、我还能给你们提供情报,我知道巴曼在奥顿城的探子,我还……”
萨莱人的话突然顿住了,一柄短刀插在他的咽喉,把他牢牢地钉在树上,也把他的话语截断;子歆的脑子慢了一拍,顿了一下才意识到是晨锋动手了。
杀人?当着大家的面?天啊!
“啊……!”惊叫声在身旁此起彼伏响起来,但子歆紧紧咬住牙,不让自己叫出声;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心慌的几乎难以承受;脑子里冒出个念头,告诫自己要站稳。
那个萨莱人的眼球向外鼓,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但仅仅几秒钟,就像泄了气,挣扎停下来,只是偶尔痉挛一下,脑袋也耷拉下去,生命的光亮从双眼中褪去。
血慢慢地从刀锋周围涌出来,把衣服前胸浸湿,然后那鲜血浸润的湿迹无声地扩大。
子歆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眼睛死死盯着那血迹,理智告诉他不要再看,或者把眼睛闭上,但身体偏偏不听理智的指挥。
晨锋静静地站在那个人面前,直到对方不再活动,才伸手把自己的刀慢慢拔出来,在对方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把刀插回刀鞘。
“我们这次去靖北堡,就是去杀人,如果有谁觉得自己做不到,没关系,璋钺叔叔会送你回去,这不丢人。”晨锋看着大家,等待着。
没有人说话,子歆也顾不上说话,他正在忍受剧烈的心跳,当晨锋的眼神看过来时,他咬紧牙,坚定地回望,表示自己不会退缩,离家前的那个晚上,父亲已经把将要面对的一切都告诉他了,只不过没有眼前的情景这么鲜明,他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能半途而废。
晨锋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说话,于是走到四名女生面前,她们互相抱着手臂,这时候全都低着头,不敢去看眼前剥夺生命的场景。
“战争就是这样子的,如果萨莱人来了,会比这还残酷;你们女生不需要承受这些,战争是我们男人的事;回去吧,璋钺叔叔会送你们回去,留在学院里,你们依然能做很多事。”
晨锋的语气柔和了许多,子歆知道晨锋一直把女生当成累赘。
“不!”珂澜倔强地抬起头,看着晨锋,“我们也行。”
“你们……也行?”晨锋抿着嘴,看着珂澜,片刻后从腰里把晴雪拔出来,调转刀柄递过去,“好,去把另外那个人杀掉。”
子歆的心里又砰砰砰地急跳起来,刚才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注意力移开,没想到现在又要……
珂澜显然也没想到晨锋会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看看眼前的刀柄,又看看那个绑在树上的囚犯,最后看着晨锋,用目光祈求对方收回提议。
晨锋坚持,刀柄杵在珂澜眼前纹丝不动。
珂澜被难住了,恐惧地望着晨锋手中的短刀,彷佛那是一条毒蛇;正当大家以为珂澜会放弃时,珂澜却抬手接过了晴雪。
院子里跟结了冰一样,子歆感觉空气都变得粘稠了。
珂澜用两个指头捏住刀柄,彷佛那刀柄是火炭,她不断地看晨锋,心存侥幸,希望对方能忽然笑起来,开口说这只是玩笑。
然后没有,晨锋安静地看着她,等着。
子歆的心又揪起来了,又开始砰砰砰的急跳,他刚才也以为晨锋只是考验一下,难道还真的让一个女生去……杀人?
珂澜像只落入陷阱的小兽,无处可逃,最后她绝望地用双手握住刀柄,扭头看向那绑着的囚犯。
那萨莱人陡然大叫起来,扭动身体,想挣脱出来,他急切地开口,不停地述说,向珂澜祈求,子歆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无论谁都能体会到他的绝望。
珂澜又在看晨锋,希望他阻止自己,但晨锋一直沉默,最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双手握住刀,一步一步走向萨莱人。
萨莱人大喊起来,疯狂地挣扎,大声地祈求,子歆看到眼泪从这个男人的眼中流出来。
珂澜犹豫,一步一回头,但没有人站出来终结她的苦难;那个萨莱人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命运无法改变,不再叫喊挣扎,只是绝望地看着面前的洛维亚少女。
珂澜停在那个萨莱人两三米外,几次想上前,但都是一动就停下来,好像面前有个无形的屏障;子歆突然痛恨起晨锋来,他不该逼迫女生做这么残酷的事情。
“你们为什么要来欺负我们?为什么?!”珂澜终于崩溃了,哭起来,冲着那个萨莱人边哭边喊,“我们洛维亚人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别人,也不想抢夺别人的土地,我们只想在自己家里…安静地…生活,可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来欺负我们?要把我们的家抢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不会欺负别人,可我们不是猪羊!我们不会任人宰割!谁要是欺负我们,我们也会,也会反抗,……也会杀人!”
珂澜想上前用刀去伤害那萨莱人,却终究迈不开步子,“你们为什么要逼我们?为什么?我们洛维亚人不是懦夫,我们会反抗,我们……”
珂澜大哭起来,然后哭声变成决绝的大叫,叫喊声中,这个学院中最勇敢的女孩闭起双眼,在满面的泪水中,双手握刀冲向萨莱人。
子歆的心脏急跳起来,疯狂的像连绵的鼓点,视野中的世界如被鲜血浸润,变成一片血红,他大口喘气,拼命呼吸,却依然不能稍减窒息的感觉,他再也承受不住了,脚下一软向地上摔去,摔倒前似乎看到有个人影冲上去抱住珂澜,然后……
他就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