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锋继续练剑,后来靖翰陪着璋钺来了。
璋钺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还带了五名兵士,其中就有靖翰的堂哥嘉墨,一行七人全都骑着马,从道路上奔驰过来,把周围的邻居全都惊动了。
璋钺过来是跟晨锋了解登顶博朗峰的情况,另外那几名兵士都在兵械修造所任职,当时晨锋他们三个使用的装备就是兵械修造所的成果,这时候一同过来,算是收集这些冰雪装备的使用体会。
晨锋心怀感激,当时他莽撞地要去攀登博朗峰,如果没有这些装备,他肯定就死在山上了,还会拖累两名好兄弟;这时候自然是知无不言,把博朗峰上的地形地貌,风雪气候,以及登顶可能遇到的危险,全都细细讲来。
对于兵械修造所提供的装备,现在晨锋也能提出很多调整建议,毕竟他们三个在真实的环境里使用过,这种体验可不是在奥顿城温暖的房间里能想象出来的。
晨锋还给璋钺提了一些攀登的建议,比如在途中设立几个营地,可以事先把需要的物资运到营地里;还可以在困难的位置做些防护,比如那道三十多米的冰壁,就可以考虑挂一个梯子,这样其他人就能很容易攀登上去了。
晨锋猜测军方之后会派出自己的登山队,成功登顶的荣誉被一个平民拿走了,军方肯定无法忍受登顶名单里没有自己人的名字。
璋钺一行人一直呆到下午,晨锋说的每一条意见,都被兵械修造所的几个人详细记下了,记录放在一起有厚厚的一摞;等事情说完,璋钺把靖翰叫过来,对晨锋说,“你这次去靖北堡,让小翰陪着你。”
晨锋有点意外,他还以为璋钺过来是当面解释呢,作为皇家护卫团黑豹营的营官,璋钺不会不知道现在去靖北堡有多危险。
“叔叔,我去靖北堡有自己的原因,靖翰……”晨锋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再说,靖翰这小子正在一旁冲他瞪眼睛呢。
璋钺回头看看靖翰,然后对晨锋说,“我知道现在靖北堡很危险,这次萨莱人跟洛维亚断交,应该不是仅仅做个样子;靖翰是我的儿子,我也担心他,可那又怎么样?”
璋钺严肃起来,靖翰在父亲的目光下,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
“萨莱人如果真的过来,这个国家就没有安全的地方,我的儿子,我宁愿他拿着刀枪死在抵抗萨莱人的战场上,也不愿他在萨莱人的威逼下屈服苟活!”
…………
有一个合适的身份,能让他留在靖北堡,这是晨锋在奥顿城的最后一件事了;拜访永熙侯爵后的第三天,旭炎一个人过来了,他带来了一份任命书;任命书由防务大臣亲自签发,给了一个‘奥顿皇家学院军事观察团’的名义,晨锋被任命为观察团的负责人。
观察团的设定很宽松,没有规定观察团的职责,也没有限定人数、观察地点和时间,可以说几乎是没有任何限制,同时,这份宽泛的任命书赋予的权力却不小,观察团可以直接从各地方政府或者驻军机构获得补给物资,以及其它需要的帮助。
这份任命书若是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凭借这个就可以骗一大笔钱。
晨锋十分感激,他原本想着随便有个可以留在靖北堡的身份就好了。“旭炎,替我谢谢伯父。”
旭炎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没有他平时那种什么都不放在心里的洒脱,反而显得有些拘谨,后来他终于抬头面对晨锋,面带愧色,“这次,我不能跟你一起去。”
晨锋怔了一下,才明白旭炎犯了什么病,他肯定已经纠结好几天了,“嘿!听我说。”晨锋用手抓住旭炎的肩膀,强迫他面对自己,“不是只有去靖北堡才算勇敢,萨莱人如果真的要入侵,战争就不会一天两天结束,可能会持续很久,甚至好几年;现在我们先去靖北堡,如果我们挡不住萨莱人,就看你的了。”
旭炎的眼睛慢慢亮起来,自信重又回到他的脸上,他用力点头,郑重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份任命书解决了晨锋的最后一个问题,现在他只要等待跟同学们约定的日子到来就行了,晨锋原本想着没有父母会同意自己的孩子上战场,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每天都有同学找到这儿,告诉他,将跟他一起去靖北堡。
这情形真是让晨锋想不到,以他自己的经验,当他告诉母亲要去边境时,他连讨论的机会都没有,后来因为伯宁的劝说,母亲知道没法阻止晨锋时,当天晚上就病倒了,晨锋是半夜时离开家的,离开时他都不敢去跟母亲告别。
所以晨锋就有点好奇,那些父母怎么就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去冒险?
晨锋先问了冬白,他是第三天傍晚回来的,算算路程,他只在家里呆了一个晚上;当晨锋拿上面的问题问他时,冬白只是顿了一下,“我妈不想让我来,但我爸说,如果不是腓格国王建了学院,我一个铁匠的孩子是不能跟…你们…一起读书的;我爸说,做人要知恩图报,现在国家有难,就应该站出来。”
停了一下,见晨锋脸色凝重,冬白反过来安慰他,“我还有两个弟弟呢,都在家,昨天我跟他们都说好了,要是我回不来,他俩会替我照顾父母。”
晨锋又问了好几位同学,他们的说法大体跟靖翰和冬白相同,当然,他们本人的坚持才最重要,每个人都经历了说服父母的过程。
晨锋感觉到自己忽略了一些更宏大的东西,当初他动念北上,初始的动机是为父兄赎罪,弥补他们犯下的过错;然而还存在一种更普遍、也更有力量的动机,一个国家,一位国王,如果平日施良政,佑护国民,那么当国家危难时,就会有人站出来,为守护家园而战。
这就是旭炎的爷爷说的‘人心’,也就是当时颙若老师谈到过的国民对国家、对民族的认同,没有这种认同,仅仅凭借精良的武器,或者神奇的武功,是没有办法抵御外侮的。
晨锋忽然感到愧疚,这么多同学信任他,愿意追随他奔赴战场,如果他仅仅是为了个人的荣辱,他承担不起这一份份托付,他不应该仅仅为自己而战,而是应该为洛维亚而战,为洛维亚的人民而战。
晨锋的这种认识是逐渐明晰的,直到子歆的到来,才豁然贯通;子歆的身体是出了名的弱,平时在操场上跑两圈,就喘得不得了,晨锋就没想到他也会坚持去靖北堡,更难得的是,他还确实得到了他父亲的赞同。
当子歆找到颙若老师这栋房子,告诉晨锋说要一起北上,一旁的靖翰就嘲笑他,说他的身体走不到彰德就得病倒在半路上,把子歆气得半死,一旁的哲茂则诬陷他,说他根本没回家跟父母说。
这个可是真冤枉子歆了,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回了家,而且得到父亲的同意,他从行囊里拿出一张纸,说是父亲临别写给他的。
纸上有两行大字,‘慷慨赴国难,视死当如归’。
刚看到这两句话,晨锋觉得自己的内心轰然大震了一下,像有一道洪流,把纠缠他几天的疑虑、困惑、犹豫等思绪荡涤一空,心里一下子通透了,再无牵挂。
慷慨赴国难,视死当如归!这就是他的命运。
之后的几天,晨锋哪儿都没去,就是留在颙若老师这栋房子,每天与冬白、靖翰、还有哲茂三个一起练武,休息的时候,就讨论军事相关的诸般事物,还有可能来临的战争;对于军事话题,这几个人里面,也就靖翰知道的多点,这时候自然就摆出一副内行的架势,给另外三个人讲行军作战的诸般窍要;靖翰这个人就是喜欢显摆,好像他是个老行伍一样,冬白和晨锋倒也罢了,哲茂每天跟着三个变态练功,练得小身子板都快垮了,心里正不爽呢,这时候就跳出来跟他抬杠。
靖翰其实只是过去在军队里道听途说了些,本身就是一知半解,自然受不住别人的追问;要说牙尖嘴利,哲茂这小子不逊于任何人,所以每每就把靖翰问的张口结舌,最后恼羞成怒,要动手跟哲茂‘理论’,这时候旁边两个看热闹的就笑眯眯地出来阻止,这两个阴险的家伙最喜欢看靖翰出糗了。
出发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晨锋越来越感到自己对于军队作战可以说一无所知,军队间的对抗与个人搏杀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事情,有时晨锋也怀疑自己,觉得把冬白、靖翰还有其它同学带到靖北堡也许做错了。
但现在晨锋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了,就只能想着见到璋钺叔叔时想想办法。
出发前一天的下午,晨锋他们四个正在房子的后院练武呢,就听见马蹄声由远而近,最后停在房子前面;晨锋来到前面,却看到几位意想不到的人。
“轲叔?”
上次分手,晨锋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四名老兵了,没想到他们突然又出现在这儿,看着他们背上的火枪还有马背上的行囊,晨锋心里有些预感,“轲叔,你们这是……”
“少爷。”再次见面,四名老兵尊敬中带着些欣然,“少爷要去靖北堡,爵爷让我们四个陪少爷一起去。”
这些天,父亲和哥哥都没有出现,但显然他们一直关注着晨锋这边的动向,之前被‘圈禁’那次,晨锋跟轲叔他们处的相当融洽,家里就把他们找来当保镖。
“轲叔,我这次过去,短期内就不会回来了。”这次跟上次不一样,不是短期的事情,晨锋准备一直就守在那儿;而且这次面对的不再是萨莱人在奥顿城里的‘小打小闹’,面对的将是成建制的萨莱军队,是两国之间的战争,“现在两国断交了,局势紧张,萨莱人可能真的会打过来。”
轲咧开嘴怪笑起来,他身后的三个人也笑,那笑声能把孩子吓哭,“跟着少爷,能名正言顺地杀萨莱人,这样的美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
晨锋也笑起来,他心里其实也挺愿意轲叔他们一起去,有这几名老兵在一旁指导,心里就踏实多了,“这次可就没有好酒喝了。”
“能杀萨莱人,那可比喝酒美多了!”
第二天就是出发的日子,大家都早早起来,莜知道今天是个大日子,跟他媳妇早早就把早饭做好,送到这边来,他们的两个小毛头好像也意识到今日的不同,不敢像平日那么吵闹,跟在父母身后,小大人一样帮着拿东西干活。
说起来,莜一家也算是因祸得福,之前虽然被鹰扬营抓去过,不过当天就被晨锋救回来了;他工作的那间酒楼老板知道他跟教育大臣的二公子相熟,直接就让他当了酒楼的管事,工钱也涨了一倍还多,这一家子都把晨锋当成他们家的贵人。
晨锋对这家人的印象也不错,之前委托他修房子,账目清楚,活也干的不错,平时说话做事也本分,所以这些天大家的伙食就交给他准备,之后大家北上以后,这栋空下来的房子也委托他照看。
大家吃过早饭,就收拾行囊准备上路;他们这群人一共有六匹马,晨锋和靖翰各有一匹马,轲叔他们又带来了四匹,等上路的时候,这一小队人马就有些醒目;晨锋他们几个倒也罢了,主要是轲叔他们,四个人都牵着马,身后背着长长的火枪,腰间还悬着长刀短刃,背带上挂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事,走在一起,在这宁静的清晨就特别招眼,尤其是他们四个身上那股子老兵的寒气,慑的路边胆小的都不敢抬眼看他们,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晨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靖翰陪在他身旁,大家都没有说话,安静地行进在越来越明亮的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