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破旧的仓库里,八个男人围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一个个浸透了水的麻袋不断被扔在桌子上,为首的男人用小刀刺啦,刺啦地将麻袋划开,旁边的几个男人看起来都很兴奋。
“这货色,你说那姓张的洋狗要是知道这个月的货全部被我们“吃下去”了,你说他会怎么样“
眼前这八人就是如今令英租界督察长何景昌颇为头疼的八人党。
他们专门在半路上抢劫洋人运到英租界的烟土。
何为烟土?就是鸦片,令人欲仙欲死,令中国人活得毫无尊严的东西,可这东西如今在上海滩可抢手的狠,只要有人一抛出去就会马上抢购而空。
所以有一两烟土,一两金之称。
可现今上海在华界已经明令禁烟了,只有在租界,洋鬼子为了继续挣中国人的钱每个月会固定运一些来,夹带在普通的货物里,也不敢正大光明的运上岸,只能在半夜划一只小船来接这些货。
而他们八人就是得到消息乘何景昌的人不注意,派水性好的潜入水里弄翻一艘船,趁机将烟土捞上来。
在上海英租界比法租界要大的多,每个月夹带进来的烟土自然也多了些,再说八人党这八人都拜在法租界老头子黄绅门下,自然是想尽办法要抢英租界的货。
现今上海有两大帮会赤手可热,一个叫京门,一个叫申帮。
京门可是不的了的,原来在北京城就有上百年的根基,全国各地到北京城的漕运都要被京门插一脚,要是有哪家不识相的不情愿交进京费,这一辈子都别想靠上北京城的码头。
京城的官老爷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愿去搅这浑水,招惹这些地头蛇。后来洋鬼子占领了北京城,京门的一干人等都跑到了上海,接着捞起了油水,干起了老行当。
申帮其实最早也是京门的分支,是晚清时期京门张老太爷派去上海的一个堂,原名叫炽焰堂,到了上海为了称呼简单也叫申堂。
可人家在上海也混了许多年了呀,有了自己的人脉和势力,现在你京门吃了洋人的亏巴巴地跑到上海要取代自己的霸主地位,人家当然不肯了,于是两队人马反目,申堂称与京门脱离关系,从此自称申帮,就是上海帮的意思。
上海发展到现今只剩下两个租界法租界和英租界,英租界63年于美租界合并以后的地盘最大,势头最猛。
经过几年的发展京门的势力范围主要在英租界,而申帮的势力范围主要在法租界。显然先入为主,在上海申帮的势力还是远远超过京门的。
但京门由于毕竟曾在北京声势浩大,关系网盘根错节,不少上海的政要官员都与现在京门的第一把手张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京门的发展势头比起申帮来也毫不逊色,甚至坊见纷纷揣测京门会超过申帮成为上海第一大组织。
何景昌是英租界的华人总督察长,英租界华人的一把手,他算是京门的一个头目与现今的京门第一把手张琰以兄弟相称,乖乖,和一个70岁的老人以兄弟相称,这个才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可是真有本事。
但也有人说是京门入沪专门拉拢的何景昌,以便与申帮拼上一拼。
而黄绅也就是这专抢鸦片的八人党的师傅,是靠着申帮的关系和自己死皮赖脸,助纣为虐的本事爬上法国巡捕房督察长的高位。
所以他的第一大任务就是要打压他的死对头,也就是英国华人督察长何景昌,两人在联合租界理事会上是一口一个“黄兄”,一口一个“何兄”亲昵地叫,暗地里是分分钟想伸手掐死的对象。
这次成立专门抢土的八人党也是黄绅的意思就是想何景昌在洋人面前丢尽颜面,让何景昌丢了这个职位,也乘机动摇京门在英租界的地位。
最后一个麻袋被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桌子吃重“刺啦”地叫了一声。
握着小刀的手再次举起,眼看马上就要扎上那个破旧的麻袋。这时这只手被另一只粗壮的手捉住,这时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哥,我觉得这麻袋有点问题”。
说这句话的是这只队伍里的老幺叫孔联春,虽然剃了一个利落的板寸头却仍掩不住这个汉子的稚嫩,显然是涉世未深,还是个毛头小子。
一旁的朱发财有些不耐烦了“哎,我说不带他来把,老姜你非带他来,你看看他一副还要吃奶的样子,整天怕东怕西,担忧这个担忧那个的,哪有一点做大事的样子。”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一甩手将巴掌重重地甩在那个叫老姜的男人肩上。”
“老姜”其实并不老,只是有些少年老成的样子,他做事稳重果敢,遇事冷静有头脑,黄绅最近很看重他,众人也都很给他面子,年纪小都叫他陶哥,年纪大的叫他老姜。他淡淡地看着孔联春说“有什么不对么”
孔联春脑门有些冒冷汗他讪讪地说,“来时怕被人发现没察觉,就刚才甩上来的拿一刹那,我觉着,重量不对,烟土哪有那么重。”
“那你觉得是什么,”那男人冷冷地问道,众人都不敢出声,“炸弹”他自问自答,众人皆是一阵冷汗。”炸弹遇水也起不了什么效果”他一面继续说道一面伸手去解绑麻袋的绳子。
众人都紧张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孔联春更出手去阻止,就在这时这个老姜一刻也不停地解开了袋口,里面露出了乌黑地像一团乱麻一样的东西。众人都捶足顿胸,大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洋人的什么新型炸药,万一遇水也不坏,一打开就炸死我们怎们办啊。”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大呼庆幸的时候,老姜把麻袋全部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拎出来,是一个人,一个蜷缩着的人,刚才乌黑地像乱麻一样的东西就是他的头发。
众人又是一惊,一旁刚才一直发白着脸张望的一个中年男子李水愤恨起来,突然抡起拳头砸来,“他奶奶的,装水鬼吓我们呢,看看死了没,没死爷爷弄死他。”被领头男子一把拦住。男子用力瞪了李水一眼,看得出来李水心有不甘,但无奈男子是推选出来的首领,憋屈着脸也只好作罢。
男子抬手拍了拍眼前这个有些泡白了的小兄弟又探了探他的呼吸,还好,还有呼吸,而且这个人完全没有溺水的样子,看来是被人打昏装进麻袋的,正好被他们当成的烟土抢了来。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一头黑黄的乱发,穿着粗布衣服,鼻梁挺直,嘴巴挺翘,看着那长长地贴在眼睑上的黑睫毛可能眼睛也挺大,只是现在完全是一种泡涨了的感觉,肥嘟嘟的。
男子可劲摇了摇他他还是不醒,然后又是一片议论纷纷。
“我看是洋船上的小厮”
“不对,不对,小厮怎么会在麻袋里,我猜他是想自杀”
“不可能,不可能,自杀怎么可能先自己跳进麻袋里,再自杀,解释不通嘛,我觉得最有可能是得罪了人,被人塞进麻袋里去的。”
“我看老郑的推理比较正确”
“你们怎么不想可能他就是个居心叵测的人,有所图谋”这一句话落下四下鸦雀无声,众人都盯着这个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张胜,张胜虽然加入申帮才短短三年却对很多事都有很强的洞察力。
这时站在一旁的李水突然从背后拿出一把匕首,眼中发出寒光,“既然图谋不轨,那我们就除之而后快”
“不可”领头的男子又上前阻拦,放声说道“弟兄们,这次黄老板让我们带回去八包烟土,现今我们这里只有七包,若不将这小子带回去交给黄老板解释清楚,我们只怕都难逃干系,所以无论如何这小子都要好端端地带回去。”
“可若是像张胜说的这小子是奸细呢”李水又出声,看是心有不甘。
那带头的男人听到这里扬声说“我看这小子被这样五花大绑塞进麻袋里又用洋人送烟土的船暗暗送到上海其中必有隐情,带回去查清楚了才能明白各中原由,说不定这小子还于我们有益。”
李水还要争辩被朱发财一下挡开,“既然老姜说了带回去,那就带回去,真不懂你们在这里争辩些什么,既然选了他做我们这支小团队的首领,就决定他做责任我们一起担。”
既然资历最深年纪最大的朱发财都这么说,众人都只好闭嘴,商量着怎么把这七包烟土和这一个大活人都好好地运回去。
版权归作者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一个星期以后,黄公馆门口,正要离去的姜陶遇见了拿着烟袋吞云吐雾地朱发财,“怎么样啊,后悔了吧,当初若不是你坚持要把这小子带回来,这小子何至于这么风光,把你的风头都给抢了”
说来也奇怪当天深夜将那小子和那七包烟土带回后,黄老板勃然大怒,说是叫你们做个轻省的差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了,还做成这样,还给我弄了个人回来,这人是个什么个门路啊,你们知不知道啊,不知道还随随便便往黄公馆带。
那晚若不是师娘望春姐在一旁说情劝慰只怕黄老板早就下手办他们个办事不利之罪了。
师娘念他们做事也是尽心尽力,想必这次必有隐情,就让他们晚上先去歇息,明日她亲自盘查这小子,是功是罚她自会给他们一个决断。
众人就依着师娘之意先行各自回家,想着看着这情形明天必定大难临头,先准备好自己的铺盖大不了就是跑路。
可出乎意料地是黄公馆传出话来让他们第二天不用去领罚了还说此事干得不错众人都有赏,只是这件事绝口不能跟外人提,若是提了,他们该知道自己的下场,黄老板最讨厌口风不严的人。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黄公馆向他们“天”字一脉传出消息,黄老板又收新徒弟了,还给了名字叫“凌云”,这场拜师宴办得也是毫不马虎,申帮很多大佬都到了,消息甚至还传到了英租界何景昌耳朵里,当晚亲自过来看了人,送了贺礼,这简直是天大的排场,就连姜陶这样帮内人尽皆知的黄老板的得意门生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这事真的邪了门了,不过黄老板都不许我们私自议论,更不许我们走漏风声,憋屈地呀,也只有老弟你喽,小心着点”朱发财用手拍了拍姜陶解释的胸膛,“别怪老朱我没提醒你”
朱发财走远,姜陶仍立在黄公馆门前若有所思,那小子是从何景昌的船上下来的必然跟何景昌大有关系,师傅历来精明,从不会用不用之人,谋无利之事,这小子所牵扯之事必然巨大,我要小心查明,必然于我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