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我的全部,而我对你来说随时可替。
……
……
阿聂,我们得将炉火升起了。
还早呢,我的女士。
在最炎热的时间升起炉火,我想并不是一件理智的事。
可我为什么感觉到这样冷呢?
这些天来,您太过紧张了。
或许。
你最近去过褐岗城外的小村庄吗?
三天前去西南方的普拉达村找一个猎人共同捕杀过野獒。
那你可曾看到落叶?
落叶?
就是那些在风中旋转飘飞的碎屑,它们到了时间,又已经用光了所有价值,于是便被无情的大树抛弃了。
我觉得您有些累了。
我怎么会累?我早已不是真实。
可您又在想些困惑自身的事了。
啊呀。
她脸上扯出一丝僵硬的笑,便不再理我。
我知道她在明天的太阳升起前都不会再找任何人说任何一句话了。
她并不喜欢我忤逆她的意志,尽管她看起来和蔼而恬淡,但我知道,真实的她是那样的强势和冷漠。
就像雪的故乡上层永不融化的冰雪。
我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虽然我非常乐意与我的光同处一个房间,但我又万分害怕光会因此而讨厌我,将我抛回到那些年冰冷的雪夜里。
我到底在希冀着些什么呢?
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是照亮这黑暗时代的唯一的光源,而我,只不过是光在照亮黑暗的过程中,随手捡来的一条丧家犬。
可是,哪怕是能多看到她一眼,多与我的光说上那么一两句话,空无一物的内心都会被愉悦的海洋所淹没。
一直如此,从她将我从雪夜的黑暗与寒冷中捡回来的那一刻,我就再无法思考与她之间没有关联的事情了。
我的领主,我的主人,我的贤者,我的光。
她把我当做下属、佣人、护卫、或是学徒?但愿如此。
我愿成为光的忠仆,用我所有的作为和行动来捍卫她的荣耀;我愿为之献出她所赋予的生命,作为她跨越陷境的垫脚石。
那是我的荣幸,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她手里拿着笔,低下头写起了些什么。
那一定非常重要,因为她不会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她总是在路上,她从不停歇,她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那最伟大的事业。
她说她不会疲惫,可我分明看到她双眼中遍布的血丝。
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听到哪怕一句吩咐,我便赌上全部的生命和力量。
可她总是一个人去面对未知,将我抛在安全之所。
‘您尽可以完全信任我,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我非常想说出这句话,可某种不可知的因素让我难以启齿。
我以为与光相处这么久,自己能变得勇敢些。
然而并不是,懦弱的人始终懦弱。
再待下去也毫无意义。
她是那么的专注,平时,再轻微的声音她都能听到,可我没有刻意压制的关门声却没有吸引到她的一丝注意。
我知道自己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就算哪一天在某个荒芜的角落里死去,也会有另一个‘阿聂’陪在她身边。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叫我阿聂呢?明明这个称呼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我的光想了想,说:因为阿聂是她的仆人,所以她的仆人叫阿聂。
可能其他人不会懂她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语,可我明白,我是那样了解她。
因为她最初的仆人叫阿聂,所以,她所有的仆人都得是阿聂。
最开始的‘阿聂’是谁,我完全不在意,后来有过多少任‘阿聂’我同样没兴趣了解。现在,我才是阿聂,从她口中喊出的那个名字,指的只有一个人。
她让阿聂去杀一个人,我便去将目标的头提回高塔,她让阿聂组建一只军队,我便严格遵循她的吩咐,按给出的流程一步步行动。
哪怕再累,再难。
某种伟大的感情支撑着我,它使我能忍受最难耐的生活。
是,‘爱’吗?
好像东边来的联盟话本上对它有过很多的描述,我的状态呢?也许是,也许不是。
因为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份深埋的情感,我也不会对任何人述说,包括我的光。
那个雪夜,光与追随者之间的故事,只有我知道。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离开了高塔,我毫无去处。
摩尔革飞过来了,它亲昵地用头蹭我的胸口,尖利的喙部一张一合,似乎在愉悦的鸣叫,然而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它早已经过改造,成为半生物半机械的战争武器,永远失去了它的发声器官。
凤凰原本是与我们共生的物种,但进入工业时代后,我们早已不再将它们当做是朋友,只是贪得无厌的索取和利用。
摩尔革是只很老的凤凰,在我遇到我的光之前它就跟着我了。
和我的祖父同龄,我一无所有时,摩尔革也始终陪伴着我。
但它确实很老了,老到羽毛和爪尖都已掉落。
它本该留下一只蛋后就此死去,那是它们的宿命,也是自然的规则。
可是,我不愿意看到它就这样离开,算是我私心太重,我拒绝接受生命的循环。
我为它换上了新的羽毛、利爪、脏器和身体,可随时更换的机械部件。
我把它强行留下了,这是违背自然规律的行为,但我不在乎。
起初我害怕摩尔革会因此而怨恨我,但它还是对我那么亲昵,也许它并不知道传承族群的使命,只要与我在一起,便能得到一丝微妙的共鸣。
我是孤独的被遗弃者,它同样是。
我们能去哪呢?
我们无处可去。
身后禁闭的房间内悄无声息,我非常希望能听到从中传出的呼唤,可并没有,我不过是个随时可替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我会自行离开高塔,离开光的居所。她身边一定要环绕着荣光与骄傲,而不是懦弱而无力的流浪汉。
那时候,我会怎样做呢?
大概会留下她所赋予的一切,回到来之前的雪地,在寒冷与饥饿中,静静地等待那神圣而庄严的时刻降临。
至于摩尔革,我会带着它离开,它早该走了,而且,若是没有我在,它也不会独自留在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