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则上,他们都不愿意开口斥责对方的不是,也无法开口去呵护安慰他们内心的细腻柔软处。
他是,杨犀妮也是。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像极了听话的家畜,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让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反驳,也不反抗。
坐在病床上,自己抱着膝盖,呆呆的看着门口,一看就是一天,换药拆钢钉,更是哼都不哼一声。
吃饭的时候又总是愣神,时不时几滴眼泪掉进了碗里,擦干了又继续吃。
哪怕是天天吃着药膳,她也绝无二话,只是原本肉肉的圆脸,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了,原来灵气的眼睛里也没了光。
任西伦一旦想触碰她,她就会本能的抗拒,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当着他的面吐出来。
他知道她没有远离她的意思,只是她的身体现在出了问题,开始排斥任何人的肢体接触,也包括他。
戚白偶尔会来看看她,任西伦不复工,剧组只能往下进行,他看着夫妻两个人彼此折磨,连他一个外人都看着于心不忍。
出院这天,她自己亲手拎着她的东西,连开车门都是她自己亲手开的,坐在副驾驶上,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任西伦的眼角满是疲惫,他想让她开口,哪怕埋怨他,都好。
“安全带”
她没有动,他俯身要给她系上,没想到她又无意识的身体瑟缩了,这让任西伦觉得有无名怒火,他不知道谁做错了,还是谁要惩罚谁。
“你到底怎么了!”任西伦看着她,两个人彼此相顾无言。
“如果你想骂我,就痛快的骂,要想打,就使劲打我,你现在憋着不说话,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干什么!你让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才能让我满意!”
杨犀妮许久没有波澜的眼睛终于看向他,那样骄傲自负的人,现在正皱紧了眉头看着她。
她的嘴唇蠕动,似乎有一万种话想说出口,却又无从说起。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心里舒坦!才能还你和孩子的痛苦!”
“老公”
她的眼睛终于红了,眼球缓缓的颤抖。
任西伦后背僵直,他只能听见她的声音极小极小的在他眼前说道:“孩子没了,他还那么小,还不知道男女,我们都不知道他来过呢”
她的眼泪从鼻尖掉落,任西伦再也控制不住,用力把她的嘴吻住,两个人彼此哭着,像无法宣泄的两只野兽。
这是她这么多天睡得少有的安稳觉,他把两个人的手机都关了机,暗沉的窗帘拉紧,她才能多昏睡一会儿。
他不是不知道杨犀妮为了他的工作,很久了都不想要孩子,但是他想要,甚至为孩子计划好了到来的日子,以至于他偷偷在两个人的用品上做了手脚。
只是他不知道孩子来的这么快,去的也这么快。
他看着手边挽着他的胳膊,睡得昏昏沉沉的人,叹息都仿佛成了一种常态。
手指轻轻拂过她光滑的脸庞,原本肉肉的颧骨,如今硬生生的凹进去了。
翌日。
一大早上起来,满屋子都飘着香味儿,杨犀妮赤着脚走到厨房,原来是任西伦在炖乌鸡汤,他裸着上半身,穿着长裤,系着半截围裙,看样子已经醒了很久了。
任西伦回头取调料,才看见她披着头发,呆呆的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穿着他昨天脱下来的衣服,光着两条腿。
“你怎么没穿鞋,不知道这时候不能着凉吗!”他连忙跑回屋子里把鞋给她穿上。
“我饿了,想看看有没有好吃的”
她今天似乎平静多了,也让他松了口气。
“锅里炖着汤,还做了猪脚饭,你之前不总嚷嚷着要吃吗”
“谢谢你”
他犹疑的看着她:“老夫老妻的,说什么谢谢”
“头些日子是我太冲动了,我不应该那样”
“过去了就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受了点伤,住了几天院,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再……”
“西伦,我知道你没做错,我也没错,你别这样,我知道我不应该使小性子,好好过日子,我知道的”
他慢慢把她拉进怀里喃喃道:“我从小爸妈就离婚了,没有人管我,我是在你妈妈的眼睛底下看着长大的,我知道我脾气不好,对你也不够好,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哄女人,从现在起,你来教我,你教我,怎么去爱别人,怎么去爱你”
他很少说这种肉麻的话,她知道他们彼此分离不开,从他结婚后的一言一行知道,从他越抱越紧的怀里知道。
“汤要糊了”
“我知道”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汤糊了,我还喝什么来补身体,以后还怎么要孩子”
他松开她,看着她的面颊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补好了,就如你所愿,要个孩子”
“你这话认真的?”
“骗你干嘛”
任西伦这几天的阴郁一扫而空,他不仅高兴她愿意要孩子,更高兴的是,她终于释怀了。
“我去看着锅,你快去吃饭”
“好”她终于愿意勾起唇角艰难的漏出一个笑容。
他这些天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地上。
吃饭的时候她看了眼手机,没等细看就摆在他的眼前:“你们导演找你,问我好没好些,想来医院看我”
“这些日子该来的人都来了,就他没来,今天出院了,他倒是知道找你了,耳报神的消息真是灵通”任西伦夹了只扒干净的虾放到她的碗里,又给她添了碗汤。
“这汤里加了松茸和枸杞,就算平时喝也好”
“确实很香,你以后要是不当演员,做个厨师也是过关的”
“你满意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了”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这里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现在凹进去太难看了”
“说什么呢你!”
“好好好,以后我可不敢说你了,你不生气,就是对我最大的赞美了”
他深深的看着她,她的一颦一笑原来如此重要,哪怕什么事都不做,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待在哪里都好。
工作什么时候都是做不完的,想到这里,他把手机偷偷按了关机,反正现在他的事业心已经越来越不重了,倒不如什么时候停了,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