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过去的时候，整俩警车像一只翻到的乌龟那样躺在马路中央，车头已经挤压变形，车尾被炸得一片漆黑，一直在冒着青烟。一群人围了过来，我叫他们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然后弯下腰看着车里那两个满身是血的警察，看其中一个警察的手在向外抓，看他抓住了破碎的车窗边缘，用力地向外移动着自己的身子。我跪下去让他的另一只手抓住我的隔壁，然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把他慢慢从车里拉了出来。我把他放在马路边的地上，让他躺下来，等救护车。车里的另一个警察已经失去了意识，满脸是血。我尝试把车门拉开，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旁边一个大汉拿来一根铁棍，跪下，把门撬开。
急救车从身后开了过来，车上下来的医护人员分开围观的人群，抬着担架，把地上那个警察抬了出去。另一个警察还困在车里，警车的车尾还在冒着青烟。几个医护人员在一旁急切而大声地指挥围观的人后退，几个医护人员凑在警车门口检查车里那个警察的情况。“怎么办？”我听见旁边的那个小护士问领头的那个男医生。“试试看吧。小心一点。”他们把头探进了车里，一点一点地把那个昏迷的警察挪了出来，然后抬上了救护车，又是那个大汉不知从哪里牵来了一根水管，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车旁，让水柱从水管口喷涌而出，浇在了黑烟越来越浓的车尾上。
我再一次被带到了公安局，这一次是作为第一目击者。瘦高个警察给我搬椅子，胖警察坐在我对面，中间隔一张陈旧的木桌。胖警察看了一眼手中白纸上我的信息，说：“张霄是吧。我们又见面了。”
“警官，你还记得我呢。”
“刑警嘛，不不记点事是不行的。你好，”他伸过手来，“卢川县刑警大队副队长，陈石川。”
我和他卧了手。“你好，陈警官。”
“来说说吧，当时你看见的是怎么一回事？”
“哦。是这样，我当时在便利店里，没有注意外面，就听见外面有警笛开始响。因为最近警察来得比较多嘛，所以我就没在意。但是我突然听见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了，然后我一抬头，就看见警车躺在那里。”
“然后呢？”他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继续问我。
“然后，我觉得出了什么事嘛，就跑过去看。然后就看见那两个警察困在车里。然后我就想办法救他们，然后救护车就来了，就把他们接走了。”
“你为什么马上想着要救他们？“
“我难道，不应该救他们吗？”
“哦，你还知道什么别的吗？”
”不知道了，陈警官。“我摇摇头。
“哦。那如果有什么知道的东西，请联系我们。你可以联系警局，也可以直接联系我。这是我的电话。”他递给我一张他的名片。
我一边把名片放进口袋里，一边问：”陈警官，请问一下这件事，是意外事件，还是？“
“车尾被人装了定时炸弹，不过量不大。您放心，我们的工作会继续进行，您也会受到保护的。”
“哦。那，这件事，和王子仁的死，有关系吗？”
“暂时还不清楚。您放心，等全部事件都水落石出，我们会向公众公布细节的。”
“哦。”我低头想了想。“那我是可以离开了吗？“
“嗯。您慢走。”
但是第二天，我又见到了他。清晨阴暗的天空下，警车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祈安中学门口，车上下来两个警察，依旧是陈岩川和那个瘦高个。他们急匆匆地走到校门口，把前几天贴上去的已经被人画上一把醒目的红叉的线索征集公告撕下。不只是那一张，一夜之间，所有的公告都被人用喷漆画上了一把红叉。陈岩川后来告诉我，报警的那个人直接说就是他画的。他们走进便利店，撕我帮他们贴上去的那一张。那一张粘得尤其牢固，他们没有把它完全撕下来。他们那一把小铲子一点一点地刮着墙上破碎不堪的残留物，等他们走后，那把红叉的痕迹还隐隐约约地留在了墙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