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这边,目送叶飞檐出门,暴雨又落了下来,还下得更猛了,仿佛海给倒了堤。
“因为市政排水系统出现故障,樟江涵洞有五辆车没顶,希望大家减少出行,注意安全,以免不必要的损失。”
“巨峰路公交车站出现漏电事故,有无辜行人被电倒,所幸无重大伤亡。”
本地新闻已经播报不要擅自外出,但是叶飞檐说她朋友的车已经来接她了。
顾寻关了窗户,抱着胳膊在窗前站了一会,看那水珠从玻璃窗上一点一点的流下来,还是像昨天夜里的样子,同时又有新的痕迹。他伸手摸了一下,窒息的感觉登时走遍全身,他赶紧抽手回来。
顾寻的心被新闻给惹毛糙了,他开始担心她的安全——因为她已经从一个普通又有点奇怪的工作人员,变成了他生命中特别重要的一个人。
顾寻决定,只要她回来,就要告诉她7年前的那一幕!
哒哒,顾寻的房门被敲开,是外卖。自己中饭确实没有吃!
“叶小姐定的外卖。”
她自己在雨里赶场子,还记得给自己点外卖?
顾寻心里更是一动。这危险的天气,想办法让她别出去好了。
他赶紧给叶飞檐拨了一个电话:“你到哪里了?”
“我刚刚和朋友碰头,这是在……”好像叶飞檐在和朋友询问这个地址,另外一个女声回应道:快到广达大厦了!
“你是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吗?我一块儿办了,省的你出来,雨太大了。”叶飞檐主动问。
“没有。”
“那是别的什么事?”
“你先回来!”顾寻的口气既像小孩撒娇,又像老总下命令。他根本还没有想好让她不出门的借口,只好霸道地挂断电话。
叶飞檐当然没有回来。
顾寻懊恼,难道是自己挂电话太快,她没有听见最后那句——你先回来!
现在才下午2点多,天已经全暗了。她是有什么事,要这种天气出门呢!顾寻原本这种天气就坐立难安,现在因为牵挂叶飞檐变得更加。
手机一响,他满以为是叶飞檐回他电话,结果却是于青贺。
“弟弟,有没有看哥哥新上线的片子啊!”
“青贺哥,是《月崂传》吗?已经上线了啊,恭喜啊!”顾寻由衷道。
“啊哈哈,上线了上线了,昨天夜里就开始啦!你现在是不是不在北京啊?要不怎么也得给我来捧个场子啊!”
“嗯,我在将乐,转场子呢。这边也有很好的剧院,我会去看啊!”
“讲真哦弟弟。我也期待你的《烽火戏》哟!哈哈!”
“嗯嗯。”
收了线,顾寻打开手机,发现这边的院线正好也在播映,下午三点就有一场,与其在这里忍受空旷与凄冷的煎熬,不如出去给哥们捧个场子。
顾寻挑了一家离这里最近的电影院,包裹得紧紧的,打了辆专车去了。
他去的时候,唯一开放的那个中厅已经开演,灯都灭了。顾寻只好随便坐了一个位置。
一个好位置。
因为他发现自己偏巧坐在叶飞檐身后。正在他喜悦如此有缘有份的当口,他听见自己变成了人家话题的男主!
什么“欲死欲仙”,什么“睡了一觉,不好意思”,什么“这种事随时!”
顾寻伸出手去,想要拍一拍她的心情瞬间down到谷底!他很快地逃了出来,超级茫然!
怎么会这样!她也跟其他姐姐一样,都对自己是这样想的嘛?
回到酒店,他鬼使神差地躺到上午两个人都躺过的沙发,听着外面的暴雨声,忽然意外地睡过去了。
黑色的窗户里,传来的是淅沥沥的雨声,他感觉到脚边有人轻轻地温暖着他,就像上午一样!梦的开始,非常宁静。
“你不是不回来吗?”顾寻在梦里,就像对很亲近很亲近的人一样,撒娇了。
但是,没人理他。
反而隐隐约约开始听见哭声,那哭声非常熟悉,哭得好突然,也好伤心。他坐起来,发现身边并没有人。才发现是个梦!
然后,还是有哭声!
于是他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希望隔壁不要那么吵。
但前台也奇怪了,不是平时的甜美女声,而是保安的那种粗糙嗓门:
“哇靠,老子不敢去,这鬼天气,谁会在外面哭,还不是闹鬼了。”
顾寻心一紧,他怕黑怕鬼还怕凉,一点点雨水都受不了,何况这瓢泼大雨。
“你说什么?”
“老子说外面闹鬼,不敢去!要去自己去!”电话啪地一声挂断了。
这还是自己住的那家五星级酒店吗?顾寻打开所有的灯,直到整个套房金碧辉煌,他才稍微放松下来,放胆往屋外看去。
窗外是一个大大的花园,那里有一片好大的空地。隔了二十多层,顾寻都能看清,居然真的有一个女人,在暴雨中,在花灯下,背对着他哭。
她在为你哭。
有一个声音在他耳朵边上悄悄跟他说。
顾寻梦游一般就这么揭开门走了出去。下楼,穿过无人的大堂,立在门廊处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走进了雨帘中。
他从来不敢碰触的冰雨。从来!只要是冷的东西,就算一只棒冰,也能让他麻痹半天!现在这么大的雨,打在他身上,像冰块,像死亡。
顾寻告诉自己,不要怕顾寻,这是梦!
顾寻的眼睛几乎要被大雨给浇得睁不开,脑子里却看清了那个女人的穿着。
那个女人穿着淡淡香槟金的开背礼服,已经被雨水揉在她的身上,还露背,在柱灯的光芒下,白白地反光!背的弧度非常纤细好看,雨滴在上面划过,就像下午在他的玻璃窗上滑过。
一个女人,在这样一个雨夜,坐在酒店花园的秋千上,孤单、无助、哀怜,背影撩人。
顾寻很想上去抱住她,但秋千在轻轻晃动,气氛诡秘,又让他害怕。她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在伤心地哭泣!声音小小的,并不让人害怕,却真的很委屈。
她的抽噎,颇像平常受了委屈的自己。哭声善良,没有恶意,是自顾自的伤心,透着无辜,忧伤,哽哽咽咽,不想打扰别人,却无法克制,闷扑出声的善良。
尽管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跟前,但是顾寻的害怕也同时到达了顶点,他害怕她突然转身,然后突然变成特别可怕一张的脸。
他恨自己怎么不知不觉走得这么近,躲都没处躲。
“别哭了!”喉咙自己出声了。顾寻狠狠地掐自己,你说话干什么,你别去招惹她。
对方听见声音,身形一顿,秋千也不荡了。秋千停在那儿,女人也停在那儿!
然后,她缓缓地转过头来,她就要回过头来了,自己就要看见她真实的样子了!
咚!咚!咚!顾寻的心跳比天际的雷还响。
不要是鬼!不要是鬼!不要是鬼!
顾寻攥紧了拳头,倒吸凉气,心脏一阵阵窒息。
她还是回头了。脸是模糊的样子,但是不让人害怕,甚至可以感受到她是惊喜的。
“寻!”
“哈?”她认识我?
“你没有死?”女人的声调惊讶又喜悦。
“我没有死。”顾寻几乎是吞着雨水跟她对话,这雨太大了,大到打在胸口上,胸口都觉得闷疼。换做平日,自己应该早就晕厥过去了!
“没有死,那就好!”对方轻轻的走下了秋千,一步步向他走来,还张开了双手!
顾寻分明看不清人,却同时伸出了双手,毫不犹豫地就抱住了她。
居然一秒不到,胸中那颗乱跳的心,一下就像回了家,觉得很温暖,熨帖,舒服,仿佛中间没有一滴冰冷的雨水,仿佛两颗心放在了一起,那么柔软!虽然对方的胸口并没有太绵软。
“我们都不要哭了。”女人居然说这样的话!
“好。”
“你还活着,就是最好的事!”女人的话语中有无限的欣慰。
“嗯!那你呢?”
“我?”哈哈哈!女人突然发出一串悲戚的笑声。那笑声仿佛就是最确定最惊悚的回答:
我,那肯定是死了啊!!
顾寻后背一凉,浑身的毛孔都在雨夜中轰得一下,全部炸开!
他一下就惊醒来了,大叫一声:
“不要啊叶飞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