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见到主考官引着严太傅,荀秋大儒,虢乐夫人一众人进屋后,我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我尚且还处在十分茫然的状态中,哥哥道:“方才就是过来看你这边考完了没有,要是没考完……”
他欲言又止,我连忙道:“没考完怎么样?是,是不让考了吗?”
他又摇了摇头,叶瑀插话进来,“虢乐夫人今日幸临学宫,方才给我们上了堂乐理课,课后她听人提起今日学宫新招,一时兴起便想过来看看,正好又遇上严太傅和荀秋大儒,九哥和霍姑娘是她入门弟子,自然是一起过来了,这不是便让你们这边停了一个时辰稍做休息吗,其实就是问了方才的主考官还有那些没考音律一项。”
我愤愤然道:“这到底是听哪个王八蛋提起的?”
叶瑀道:“常宁啊。”
噢,常宁可真是个王八蛋,难怪刚刚不见她一到过来看我,怕是心虚躲了起来。
哥哥见我一脸愤慨,半是了然半是幸灾乐祸道:“阿眠,莫非就剩你们这边没考音律了?”
我愈加愤慨,可不就是只剩一项音律没考了吗?
结果来了严太傅,荀秋大儒还有虢乐夫人旁听,对,还有作为虢乐夫人关门弟子的霍南依和叶珣那个混蛋旁听,这一众组合简直要了人的命。
哥哥不厚道地笑道:“妹妹,节哀,哈哈哈哈哈哈。”
谢书凛“噗”地一声,连忙用折扇挡起来。
叶瑀看了看我的脸色,努力憋着笑:“……保重。”
学宫那边还有课,哥哥他们又要赶回去了,临走前我叮嘱哥哥:“你让常宁放学别走!”
严诗岚在那边叮嘱了她那个惹事精的妹妹几句,也一同离开了,离开前又朝我看了看,神色愈加冰冷。
这时里面有侍官出来领我们进去考试。
方才还有其他屋子新考的人,他们有还剩下棋艺一项未考,有还剩下书画的,见了方才的阵仗,都过来打听,知道我们这边竟来了几位大人物听考,一时纷纷艳羡起来。
我真是不晓得有什么好羡慕的,难道不会因为面对这几位大佬而紧张到发挥失常吗?
比如我。
严诗语进去前特地过来同我道:“刚才那事就此作罢,你不准在我祖父面前乱说话。”
我一听这话可给我逗乐了,谁特么先挑事的啊?
我挑了挑眉,“刚才不还嚷嚷着让我当众道歉吗?我等会儿去你祖父面前给你道一个?”
严诗语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让你不要乱说话就不要乱说,哪儿那么多话!”
说完,气冲冲往里面有走了。
“我哪儿话都多。”
严诗语闻言在门口绊了一下。
*
里面大厅中,依旧是主考官坐在正中,两侧是左右两名学官。
只在右侧落下一道帘子,方才几位大佬就坐在后头淡然饮茶。
主考官笑道:“今日几位先生在此,经过商讨,便将这音律与策论同为一考,各位且选择自己拿手的乐器与曲目,奏完后可谈一谈对音律乐理的认识。”
主考官一番话说完,我顿时都不想考了,我学了半个月的琴,只会弹《凤沂兮》啊,好不容易不会弹错了,突然告诉我换考卷了?
凭什么改规则,凭他们面子大吗?
弃考弃考!我要弃考!
幕帘后一道淡淡的目光朝我看来,一脸悲愤的我顿时泄了气。
一个德高望重的太傅,一个学识广博的大儒,一个名扬列国的虢乐夫人,再加上一个人模狗样身份尊贵的混蛋和名动永京的霍小姐,可不就是面子大吗?
一瞬间,我几乎要怀疑这个提议是叶珣那个混蛋提出来的。
他肯定是想报复我今天早上对他冷脸。
可是本来就是他自己,他自己……哼。
一时想来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就特别不开心。
发誓绝不同他再说话。
捏着号码牌站在最后,按顺序我在青衣小公子后面,前面还隔着好几人,此时正好到了严诗语。
她走到案前很快选了一把桐木琴,起弦第一个音便绵婉,第二个音清扬,第三个音幽远,紧接着一连串清泠婉转之音,从幽远到激昂,再到最后绵绵悠扬之音,绕耳不绝。
我为什么能说得这么头头是道,因为我特么就会这么一首曲子!
严诗语认认真真答了自己对这首曲子的见解和关于乐理的看法,完了还不忘道:“还得谢谢霍姐姐的教导,只是我现在尚且还不能像霍姐姐一样,一首曲子变换十二套指法也能将琴音弹的如此好听。”
帘后,霍南依轻声笑道:“你弹得很好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能将这首《凤沂兮》弹得你这般好。”
严诗语笑得特别开心。
我心道,霍南依可真会哄小孩,她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拜入虢乐夫人门下了。
严诗语下了场一脸得意同我说:“我听说你只会弹《凤沂兮》,我告诉你,霍姐姐也教过我,现在我弹了你的琴,让你无琴可弹。”
弹你妹的。
我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仗着年纪小肆无忌惮,这孩子确实该挨顿揍了,等着吧。
青衣小公子闻言,也凑过来小声道:“姐姐……”
小公子这一声可把我喊出了花,我从小就想有个弟弟,何况这青衣小公子还这般粉粉糯糯,谢家的孩子就是要比严家的懂事多了,也不晓得严太傅怎么教的他两个孙女。
“我本来也是要用琴弹《凤沂兮》的,我跟着我大哥学了很久,可惜那个小妹妹先弹了,我们不如选其他乐器吧。”
我瞅了瞅那边案上一排乐器,皱着眉一脸沉痛,这些乐器吧,我倒是全认得,但就仅限于能把它们弄响而已。
很快轮到青衣小公子,他用了筝来弹《凤沂兮》这首琴曲,且在最后结尾,以笛音做结。
一时惊艳众人,连一向对音律十分严苛的虢乐夫人都忍不住夸了他几句。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只手抚筝的同时,一边去拿旁边的笛子啊?
我正好奇得不行,突然就叫到了我的名字,只好梗着脖子走到案前挑选乐器。
挑到旁边的侍官都忍不住提醒我了。
我朝周围看了看,问道:“是随便哪个都可以吗?”
主考官以为我问的是案上一众乐器,便道:“是,请沈小姐开始罢。”
我想了想,只好剑走偏锋了。
遂向一旁的侍官要了几只青瓷茶杯,又让人装了分量不同的清水,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
眼角瞟了一眼右侧的幕帘。
我原先那只碧玉棠花簪被叶珣给拿走了,这是今晨姑姑替我重新簪上的一只雕花镂空的金梅簪,我将它拔下来,敲了敲杯子试音。
去年除夕前夜,我偷偷翻墙溜出去,跑到长安街口放和人放炮竹,回家路过街西的烟花巷尾,我遇到一个乞讨的白头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