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船长的命令铿锵有力,让冉宁安心不少,但是他刚刚那句“实话实说吗?”和那个诡异的微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问题!”船员震天的回答声,把冉宁拉回现实。
海员们随即跑动起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凌昊然看了一眼冉宁,是不解、是抱歉、是留恋……
而哪一个更多,冉宁也不知道。她看着凌昊然急匆匆的背影,悬起来的心也不知道要落到哪里去才好。
船长转身对冉宁说:“你留下来,和我一起制定名单。”
冉宁感到受宠若惊,但当那十四页乘客名单,落到自己手上的时候,她又觉得沉重万分,“会有人不能登船,是吗?”
史密斯船长领着冉宁进到指挥室,关上门,才缓缓地回答她:“是的,2227名乘客,船上的救生艇仅供1178人使用,这意味着有1049人要自主逃生。嗯……这还是在救援顺利进行的情况下,不然,将会有更多人……”
冉宁握紧了拳头,“自主逃生不就意味着死吗?”刺骨的海水,无际的大海、黑夜、没有方向、没有及时的救援,单靠一件救生衣,能够活下去?
自主逃生……说得真好听啊……
船长倒没有被冉宁这么直白的话给惹毛,只是淡淡地说:“话不要说得这么满嘛,生与死的可能性都有。人啊,有时候真的就是看造化了。”
“那你想怎么安排?”
冉宁看着名单上的数据陷入沉思……
姓名、国籍、性别、年龄,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冷冰冰的铅字……
珍妮弗、英国、女、37岁,生物学家
蒂米、加利福尼亚、男、54岁、银行家
贾德、美国、男、10岁
艾琳、美国、女、32岁、律师
托马斯·安德鲁斯、北爱尔兰、39岁、设计师
……
马格列·布朗、美国、男、47岁、少校
高士莫、英国、男、56岁、爵士
马奎斯、法国、男、32岁、小提琴家
冉宁看着手里的名单,呼吸越来越急促,“你不会让我一个人来决定别人的生死吧?我可不是上帝!”
史密斯船长微微一笑,“就算是上帝也不能决定人的生死。”语毕,神情变得十分严肃。
“那到底要怎么办!?如果现在不快点决断,安排出队伍名单,到时候会更加骚乱的!你之前不是说实话实说嘛,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一定是已经有了主意,对吧?”
史密斯船长说:“实话实说,我没有主意。在生与死面前,众生平等。”
冉宁急了,想起电影里面有船员建议船长,让妇女和儿童先上救生艇,船长欣然答应了,也许这样是多的吧……
“船长,让妇女和儿童先上船?”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冉宁想了想措辞,还是没有想到更恰当的,于是还是那么说了“因为他们……是弱者。”
“哪里弱了呢?”
冉宁被问住了。弱者应该怎么定义呢?论力量?论财富?论智力?论家庭地位?
可在这样的生死决策当中,男性把生存权让渡给女性——所谓的强者按兵不动,所谓的弱者依次登船。
妇孺更靠近生,男性却濒临死。
强者弱者,又应该怎样定义呢?
性别的优劣在生死面前消失了。
但是金钱与阶级呢?
“船长,你是打算按照舱位来安排队伍吗?”
“对。让一等舱的乘客先上船,最后是三等舱。”
“这对三等舱的乘客太不公平了!”
“可是我们只能按照一定的尺度进行队伍安排,而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尺度,就是价值。”
“你的意思是有钱人比穷人更有价值?!”
“你知道现在有些劳动力只是因为机械化程度还不够高,所以才存在……”
“做什么职业,这不是他们可以选择的!他们只是想要生存!”
“但事实摆在面前,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我问你,一名设计师和一位保洁人员,你让谁上救生艇!?”
“不!他们都应该上救生艇!”
“你回答我!两位同等健康的男性,一位能设计出比泰坦尼克号更宏伟、更安全的设计师,和一位保洁人员,你让谁上救生艇!?”
“不!你的描述就是带有偏向性的!你根本不了解那位保洁人员,你怎么知道他的价值会比设计师小!我们不能做这样匆忙的决定!”
“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了解!你回答我!”
“不!这太残忍了!”冉宁抱着头,痛苦地蹲到了地上。她的胃开始抽搐,整个身子不住地发抖。嘴里还呢喃着“不……这太残忍了……我们不可以……我们没有资格……”
史密斯船长用力把冉宁提起来,指甲快要嵌进她的胳膊,他紧咬住牙关,恶狠狠地盯住冉宁的眼睛,“软弱犹豫,只会让更多人死去!”
史密斯船长夺过冉宁手里的乘客名单,“我们分工,先把一、二号仓的妇女和儿童圈出来。”随后又递给他四页纸,“看性别和年龄那一栏,快点!”
冉宁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看着老船长趴在座位上,手里拿着笔,争分夺秒的样子,始终闭紧了嘴巴。
自己能说什么呢?有更好的方案吗?
我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之前却沉浸在不知真假的恋爱里;我知道这一切会发生,却没有事先想到解决方案;我知道这一切会发生,可是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冉宁的泪啪嗒啪嗒滴在乘客名单上,视线很快就模糊了,白纸上的铅字看不清楚,看到的是凌昊然早上醒来向自己努着鼻子,做出口型说“再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