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他失望的是,沐舞并没有认出她,他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疑惑更加无从开口。
她只是彬彬有礼地行礼道:“沐舞见过皇兄。”沐舞心中暗想,这沐辰是先帝过继而来的子嗣,听闻是先帝的庶妹安平长公主,和一个小官的儿子,她虽然从未见过,但也是她名义上的便宜皇兄,就是叫第一次见面的人兄长难免让她有些不习惯。
喻寒月和李嬷嬷等人也随之行礼,而后跪在先帝灵前。
沐辰只是看着她,眼中隐隐有些失望,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不像是表面表现出来的这样知礼,仪态端庄。她如此地彬彬有礼,不过是将他当做了外人而已。虽然自己心中记得她,但她却将自己当成了第一次见面的人。
第一次见面如此,本该也实属正常,但看了一眼在大雪之中跪着的裴子渐,他只觉得心中十分不平衡,凭什么她第一次见到裴子渐,就披上了他的大氅,而她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他,则只是彬彬有礼地行礼,他甚至隐隐有些可惜,他未能亲自到城门口去迎接她。
再想到眼前的女孩唤他皇兄,心中便十分不适,他虽然想要成为人上人,能够来到她的身边,因此他愿意承受安平长公主无尽的责骂,即便是如此,也努力学习,只为了改头换面能够配得上她。
所以他刻意回避着二人之间此刻的兄妹关系,宁愿生疏地唤她为长公主,也不愿意称他一声皇妹。
沐舞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皇帝心中在想着什么,她只是顺着先帝的神色,往雪中看了一眼,皑皑白雪之中有人影挺直了背跪着,仿佛铮铮傲骨,即便是白雪掩盖了他的面容,沐舞也能想象得到,这样一个少年,雪下的面容是该如何的坚毅。
刚刚喻寒月跟自己提过这件事,也不知这个少年怎么得罪了魏王,竟被罚跪了这么久,从喻寒月去寻她开始到她来到议政殿的时间,这个少年起码已经跪了数个时辰之久,心中为他叹息,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事出有因。
沐舞和沐辰见礼,虽然在沐辰眼中沐舞客气疏离,让他十分不舒服,但在魏王眼中赫然变成了沐舞讨好沐辰。
他与这个皇妹多年不见,儿时也并无太多交集,因此在城门之时,他才对她小心翼翼,唯恐惹她不高兴,但很显然,即便如此,这个皇妹也没有帮助自己的打算。
魏王冷冷出口:“皇妹真是好大的威风,一回到辰月就忙着呵斥兄长,竟是丝毫不顾念你我之间的兄妹之情,而忙着与一个外人一同对付兄长,若是父皇在天有灵,该是何等悲哀。更何况皇兄今日此举,实在是为你出气,你怎可如此恩将仇报!”
“皇兄此言差矣,皇上是父皇的儿子,便也是沐舞的皇兄,何来外人一说?还请皇兄慎言!”沐舞正色道,心中暗道这魏王真是个蠢货,即便她只有十岁,也知道虽然朝中有派别之争,但谁也不会像他一样拿到明面上来说,难怪会与皇位失之交臂。
“皇兄今日之所言所语已并非一个臣子,一个王爷所该说的话,沐舞实在无法苟同!至于出去一说,不知皇兄从何得来。”沐舞微蹙眉头,她并不知道魏王此言是何意。
袁青山早在魏王呵斥宣资是奴才的时候,就已心中不满,这不仅是将他一同骂了进去,更体现出了魏王的愚蠢和无知,更是十分后悔将女儿嫁给了这样的蠢人,以至于自己不得不成为魏王一派。
而此刻,而此刻听到魏王的话,他更是大感不妙,但想到阻止时已来不及了。
“皇妹你刚刚回国,便有不长眼之人拦你仪仗,此刻这人更是姗姗来迟对先帝不敬,为兄自然是要好好为你出气,不用谢,这是为兄应该做的。”魏王笑着说道,并挑衅地看了沐辰一眼,似乎是认定此事以后沐舞会站在自己一边。
然而沐辰的眼中却隐含嘲讽之意,跪着的朝臣中虽然有不少人早已怀疑为魏王公报私仇,但此刻听见魏王自己承认了,只觉得心寒不已,魏王竟然在自己父亲的丧礼上公报私仇,这不仅是对先帝的不孝,更是对先帝的大不敬。
沐舞听着魏王的话,思及那雪地中那少年与裴子渐相似的衣着再看见裴傲正红着眼跪在地上。
她刚才只是以为这些人都在为先帝哭丧,并没有想到裴傲是以一个年迈的祖父的身份在为自己唯一的孙子求情。
“竖子无知,还望长公主慈悲。”裴傲又对着沐舞的方向磕头。
沐舞只觉得自己一下脑袋充血,猛地冲到了雪地之中,胡乱地扒拉开少年脸上的雪,不久前才和她谈笑风生的少年早已经被懂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脸上只余唯一的一抹红——那让女子都不如的红唇早已被他咬破,鲜血染红了他的唇。
沐舞心中满是自责,都怪自己耽误了他的时间使得魏王有了发难的借口,而且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居然想着事出有因、闲事莫管,此刻的沐舞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都是死人吗,长公主跑到雪地中也不知道撑伞!”沐辰脸色阴沉地呵斥青芜,他忍受不了她对别的男人这么关心,故而雷霆暴怒。
回过神来的青芜和李嬷嬷忙撑着伞拿着手炉跑去雪地,她们也是没想到长公主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
然而此刻的沐舞却并不理会它们,她只是紧张地拉着裴子渐的手,将其包裹在自己的两只手中不断地搓手、哈气,意图让它温暖起来,她哭道:“裴子渐,你说话啊,你要是没力气说话,你眨眨眼也行啊,你不要有事啊!”
李嬷嬷并不知道沐舞和裴子渐的关系,只是看着沐舞的模样心疼不已,忙将手炉塞到她手中,又让青芜为二人撑伞,她劝道:“长公主,雪地寒凉,还是先回议政殿内吧。”
然而沐舞只是哭着,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一把将青芜递过来的手炉塞到裴子渐的手中,想要让他收拢手指,握住手炉,然后她却怎么也掰不动裴子渐要以冻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