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他六十岁了,皱纹早就爬上了他的脸庞,稀疏的眉毛尽显老态,但这不是退休的年纪,如果让他一天啥也不干,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地看电视,或者打牌,他准能憋出病来,他非得种上几亩地,他得看着那些种发芽,慢慢长大,待它们变得翠绿又变得金黄,他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当禾苗结出沉甸甸的谷子,他就兴奋不已,如同他的孩子全都变得强壮有力
有时候,他也愁,他记得那是1991年,那时候超级水稻还没有推广下来,他种了一亩三分地,供不上家中四口人的吃食,每到七八月,他家就青黄不接,他拉不下来脸,妻子只得去岳父家去借谷子,那时候他就更加沉默了,看着稚子,他心里好像织了一张网,扒拉不清楚,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日夜劳作,居然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时候的农村汉子,大都在家,虽然那时候已经改革开放,可是这阵春风没吹进他们的心里,他是那个年代的高中生,他本应该去外面闯荡一番,可他又为什么不去呢,他忘了,后来,跟他一块儿长大或者同龄的人都出去了,男的大多去淘金,女的还是闲置在家,要么带孩子种地,要么待嫁
他喜欢这像土丘一样的小山,一层一层地包裹着他,像冬天的棉袄一样厚实可爱,家里的一只土狗,时刻跟随着他,他在田地里劳作时,它就趴在田埂上闭上眼睛,外人看着似乎睡着了,但只稍一点声响,它便警觉地立起身来,到处张望,仿佛发现敌情的士兵,无时无刻都在警戒状态,保卫着它的主人,主人鲜少唤他,也不曾爱抚过它,它也早已习惯他那张脸上不挂笑容,他那双三角眼耷拉未曾舒展开,他的话可真少呀,狗子想.......
他的大儿子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女儿还在幼儿园待着,学费不贵,却让他发了愁,妻子同他一样,日起而作,未曾停歇,他们俩就像一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睡一觉起来,第二天早上又精神抖擞,日复一日,他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他想他会一直在这个小山村待下去,种着地,像他爸爸一样
他的父亲比他更加勤快,早上比他起得还早,田里地里被他打理得精精致致,没有一丝杂草,干干净净像一间间房屋,他的母亲一辈子没有下过地,长年累月穿着鞋袜,在家里绣花乡鞋洗衣做饭,母亲强势而乖张,父亲固执而偏执,这样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却也没有乌烟瘴气,父亲是极爱母亲的,只要是母亲开口的就是圣旨,就是盖了印的圣旨,是不能反对,只能执行的,母亲对此十分满意,无论对错,父亲就是那个忠实的执行者,他冷酷无情,也忘记了他是他的儿子....
上次,他外出打短工,家里揭不开锅了,没有余粮,妻子找他母亲借了两升米,妻子知道婆婆脾气,不敢耽误,不到几天,就到自家姐姐家借了一担米,马上装了两升米,让儿子给奶奶送了过去,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
那是妻子正在田间劳作,却听得婆婆在对面山头大骂,起初她没有在意,心想最近没有去过她家,没有做什么事情得罪她,应该不是骂她,但是她错了
她终于将婆婆的话听清楚了,大意是骂她不要脸,借了婆婆的米不还了,一句比一句话恶毒,嘴巴里吐出来的全是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她有些胆颤心惊,她本就懦弱,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所措,明明昨天让儿子还了她的米,为何她要诬蔑呢?她不明白,她只得停下锄头,怔怔地说,妈,昨天,我让宝儿把米还你呀,那面马上有了回应,前面还是粪便,却道她未还,此时,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早知道,应该找个证人,可是,她哪能料到婆婆有这么一招呢,她是冤枉的,她比窦娥冤,可是,她哪能说得过婆婆那张巧嘴,她要怎么办
骂声像边绵不绝的春雨,生生息息,春雨滋润着大地,那一句句话语像刀子一样飞向四面八方,邻居们肯定以为她没有还,想赖皮吧,听别人说,婆婆是地主家的女儿,是找过先生,认识字,为何此时比不识字的泼妇更胜一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