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
老的不过三十几的年纪，常年饱经风霜的脸却像是四五十的岁数了。
凌一此时怒目圆睁，瞪着凌洛大骂道：“你知道那报名费要多少钱吗？！放着好好的典史不做，跑去当什么召唤师？！那召唤师也是你考得起的？！咱家祖坟冒了青烟才让县令大人到咱家下榻，还许诺你小子及冠就去做县里的典史，结果你呢？还要让你爹厚着脸皮到处去借钱？老百姓谁不穷？凭什么要凑钱给你去打水漂？！”
少年也瞪圆了眼，脖子都粗红了，“一个小小典史，连流品都没有入！”
“小小典史？这话也是你说得起的？！典史那也是官身！和我们这帮连个屁都不算的老百姓那是天壤之别！你这句话让县令大人听到了，这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凌洛差点脱口而出，“就他一个县令算个屁”，不过觉着这话太狂妄，改口道：“谁说的，我要是召唤师，哪怕最不济的D级召唤师，也至少是五品的官秩！”
凌一仿佛听见了莫大的笑话，又笑又怒，“就你？你能当召唤师，这岂不是满大街都是召唤师在跑了？！”
凌洛涨红了脸，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沉默了一会，凌一冷静下来，尽量心平气和道：“等你当了典史攒够了钱，再去捞个召唤师当当，成了，升官入品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不行，那也不亏嘛。要是咱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的寒酸人家，爹也就破罐子破摔，再不好意思，也要厚着脸皮帮你凑钱！可现在有个铁饭碗摆在那，爹再去东讨西要，让县令大人知道了怎么办？还不不觉得你狂妄自大，瞧不起人家？”
凌洛反驳道：“可到那时候，我都是二十岁的老头子了！再去当召唤师有个屁的出息，我可是……”
少年在心中默默说完没有说出口的话，毕竟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太遥远太漫无边际，与其诉之于口，不如埋在心中。
凌一冷笑道：“你可是什么？二十岁的老头子？你当你是谁？人家施舍你一个典史你还真就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就你现在这样子，你要是能当召唤师我就把脑袋拧下来！”
少年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整张脸都沸腾了，滚烫的血液哗啦啦往头上涌，怒不可遏道：“那我偏要当一个你看看！不就是钱吗？我才不用靠你，我自己来！”
凌一望着凌洛冲向门外，怒喝道：“别回来了！”
凌洛在门口顿了顿，带着门狠狠一甩，弱不禁风的老木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大声响。
凌洛跑远了，只剩凌一一个人怒气冲冲地瞪着门板。
“哐啷”一声，那年老腐化的门板一下断成两截，栽倒在地。
……
粗糙的银幕上，放映着一间毫不起眼的破草房中发生的一切。
银幕前的少年看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气之下冲出家门，不由得阴恻恻道：“一个芝麻典史，对于这种人家，恐怕已经是顶天大的人物了吧？那家伙居然还不满足？可惜啊，若是你肯乖乖当个小吏，我保管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可你这般不知足，怪不得我亲自来了结你了！”
少年又转头望向身旁老者，询问道：“是不是我们给的官不够大？早知道干脆把县令给他算了，一个下等县而已，无关痛痒。”
老者淡淡道：“官帽子给得太大，你觉得他敢去吗？七品县令虽小，也足够压死这些老百姓了，忽然让他一步登天，换作你，会相信天上会掉这种馅饼？”
少年阴沉沉的眼睛总是给人一种后脊发凉的阴森感，哪怕笑起来也是如此。
“也是，不过为何我们不直接杀了他？”
老者顿了顿，缓缓道：“天下气运聚散，他的气运就好似一杯水，若是直接打碎，白白流入了别人碗里，召唤之地那只圣物也不会认你为主。你该知道，召唤之地里的东西，哪怕神师也强求不得。唯有将这一大杯水转移到你身上，那圣物才肯乖乖认你为主。这种逆天改命的勾当有违天道，只能‘偷偷摸摸’去做，尽量不影响天道运转，否则，沾染过多因果，那可不是凭人力可以承受的。”
少年皱了皱眉，更显阴沉，“真是麻烦。”
老者双手合十，虔诚道：“天道自有其秩序，没有谁可以阻挡。就是神——也是如此。”
……
凌洛的脚步终于慢下来，竟是有些迟疑了。
小路两旁，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田野，是他世世代代生长的地方。
向前，是他无数次凝望的远方。
一步步走来，才发现一切都变得那样陌生。
仿佛有一种无穷的力量，铁索一般将他与那间不起眼的破草屋连在一起，每踏出一半，都有亿万均的力量扑面而来，浪涛一般怒吼着：“回去！”
凌洛如睡梦之人猛然惊醒，转身望向那间已经看不到的草房。
凌一此时会在做什么呢？是在屋里大发雷霆？还是在等他回去？抑或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种他的庄稼？
他不知道。
他就这样站了许久，想象着可能发生的种种。
太阳西移，老天爷的脸色阴沉下来，仿佛受不了他的犹豫不决，催促他赶紧做出决定。
终于。
他后退一步，转身，走向那个未知的远方。
……
忽然。
凌一仍然坐在那里，但似乎气势悄然一变。
他脸上的怒气消失得一干二净，眼神突然深邃起来。
那绝对不是一个农民该有的气场。
凌一望向门外遥远的天际，轻声道：“果然，还是没拦住呢。这孩子的倔脾气，可真像你啊。”
“凌羽！”凌一站在门外大喝。
“咋？”远处的田野传来一声回响。
“来！”
一个身材结实的少年扛着锄头从远处走来，“咋了，爹？”
凌一突然拿出一大袋灵石，塞到凌羽手上。
凌羽猝不及防，讶异道：“哪来这么多钱？”
凌一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你弟刚刚跑出去契约去了，赶紧去吧，你顺便也契个约吧。”
“？”凌羽满头雾水。
“那边。快去。”凌一淡淡道。
凌羽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凌一的意思追了过去。
凌一看着他消失在地平线上，轻叹一声，“凌洛……可是我和你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连召唤师都当不上？你不但会是召唤师，而且还会是优秀的召唤师，只是……
“唉，只希望他的天赋不要如你那般妖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