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杨君威不愿苟同林昭留学日本的理想,给林昭取了一个毫无恶意的绰号“向日葵”,其实仍然认为林昭比她强得多。人家多少有个目标,这样才活得有劲儿,而自己呢?正经八百的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生活过的乱七八糟,毫无目标。
杨君威清楚地记起大一入校时,校方曾为新生组织了一次大型的讨论会,论题就是“读书为什么”。据说这是该高校的优良传统之一,从建校开始流传至今经久不衰,并且“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正是他们的校训。岂不知害羞的新生敢于登台的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如坐在审判席上低头不语。你想伟人讲过的话草民如何敢厚着脸皮拾人牙慧?更何况本来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随便引用岂不是更加亵渎伟人?
但是,如果放在现在,杨君威可以打赌,那讨论会一定热闹非凡、波澜壮阔。大学两年足以让当年的土老帽们熬得嘴油舌滑、脸皮增厚,敢于上台大言不惭地发表宏论“我就为了有张文凭混口饭吃”此类真知灼见,博得满场居心叵测的廉价掌声,臭名大振,被称为当今校园敢于直言之第一人。看看卧谈会的热闹景象就略见一斑,吃跑了撑着的学子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谈起国际形势,俨然联合国秘书长,说到世界体坛,恰似宋世雄第二,至于歌坛新秀、影视新星、花边新闻、小道消息,更如无孔不入的狗仔队,直说得面红耳赤、口吐白沫。从这一点来看,讲话者必然读书破万卷,才能如此出口如有神,读书大约就是为了在茶余饭后拥有主讲权。
今晚的谈话主题正是白天提到的舞会,因为元旦即将来临,学生会策划了一个各系倾巢出动的大型联谊会。据说才貌双全的学生会主席会亲自主持,还带来一大帮体育系的帅哥前来捧场。看厌了自己系里的数量和质量都让人丧气的歪瓜裂枣,外来的优良品种的确比较有吸引力。
杨君威没能参加这次卧谈会,此时的她正在灯火通明的阶梯教纠结。
“没意思,”她复读机一样第八次感叹。
其时她正坐在阶梯教有一句每一句地复习日语,心里暗骂这杀千刀的法西斯语言快把她逼疯了,一边心不在焉地听刘云第一百零一次哭诉自己美丽而凄凉的罗曼史,目光无意识流转呆看着内容丰富犹如大不列颠百科全书般的课桌。看来考前在桌子上做文章的传统历史悠久,这张桌面经过前辈们的洗礼,如今饱含沧桑,充满了经济概念、地理名词、日语假名、哲学流派,角落里还挤了一句诗句或歌词“My love is ared,red rose”……
每当刘云的讲述告一段落,杨君威都毫无新意地给出那句毫无意义的评论。她能说什么呢?对于她这个情窦未开的菜鸟来说,感情的事情太复杂,她真是想不出什么高招来。
好在刘云仍然悲痛欲绝地沉浸在她自己的故事里,压根儿就没理会杨君威的反应。后来尝到个中滋味的她才算明白,女孩子向人说心事,基本上是为了把心里的沉积物倒出来免于憋得难受,听者的任务就是听而已,实在不必要为没帮上忙而于心不安,多说还有树敌的危险。谁愿意听别人骂自己的男朋友?一不小心还要惹火上身,好朋友都没得做。
杨君威这个未识****滋味的孤家寡人不明白刘云怎么会为那样一个既不赏心也不悦目的家伙失魂落魄。她和刘云的男友就是一对情敌,情人眼里出西施,情敌眼里出夜叉,有她在旁边聒噪不休,就不信刘云心里不动摇。
杨君威皱眉看看泪眼婆娑、不发一言的刘云,很想骂一句“没出息”,想想后果还是忍住了。没办法,恋爱的人智商等于零,不能以常理推论的,她自我安慰。
“早知道是这么个结局我真不懂怎么到头来是这样的结果。我现在真的一无所有了,好在还有你这个朋友在。”
哼,现在想起我了。甜甜蜜蜜的时候,恐怕只嫌我多余呢!现在知道只有朋友才靠得住吧!
杨君威的确不理解爱情两个字的悲欣交集和排他性,换个人她绝对会调侃“活着就不错了,还奢谈什么爱情”,可是被刘云深切的悲哀吓住,她不敢胡言乱语。
十一点多了,杨君威终于压抑不住,畅快淋漓地打了个大呵欠。刘云无奈地看她一眼,以过来人的口气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威威你记着,在大学里千万别谈恋爱,那都纯粹是给自己找罪受。”杨君威眼见晚安在即,如蒙大赦,自然点头如鸡叨米,虽然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其实杨君威在感情上的痛苦并不比刘云少——自从听了马立的故事后,她惊恐地发现:在后来的岁月里,她竟然不知不觉地暗恋上了目前已名草有主的马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