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胡尊用食盒装起一些饭菜，急急忙忙地给他娘亲送去。
此时，烈日当空，灼热的天气烘烤着大地，使得空气格外闷热干燥。
胡尊提着食盒，走在小镇的石板路上，十分小心谨慎，时不时地看上一眼，尽量维持食盒平衡，生怕手中的饭菜洒出半分。
不知不觉，便已来到了十字路口处……
老瞎子今天还是来了，坐在老地方。
一旗帜，一人，标准搭配。
其实这老头瞧上去怪可怜的，双目失明，孤身只影。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家人，中午有没有吃饭，坐在那里热不热？
胡尊看着对面坐着的老瞎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端坐在那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为何，突然间竟会觉得他有些可怜……
不对，胡尊，不能被表面欺骗了。
老瞎子油嘴滑舌，奸诈狡猾，成天欺骗百姓，还有平日里怎么欺负你的忘记了？
他怎么可能会可怜呢？真是的。
胡尊心里提醒着自己，然后又是贴着墙走，又是拿着旁人当“挡箭牌”。
即使老瞎子头没有转向他，目不能视，胡尊依旧是如此蹑手蹑脚，唯唯诺诺的模样，路上行人对此也似乎是早已习惯，见怪不怪了。
只是没有人发觉，当老瞎子快消失在胡尊视野时，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
“娘亲，吃饭了。”
“曾姨娘好，许姨娘好。”
胡尊提着食盒，来到自家门前，看见秀兰在一边织着小人衣，一边与隔壁家的曾姨娘、许姨娘一起聊天，就进来问了个好。
在一旁放下食盒，盯着秀兰手中的织线，疑惑问道：“娘亲，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秀兰放下手中的针线，拿起旁边的食盒，听到胡尊的提问，刚要解释。
旁边的许姨娘就抢先发话了，“傻小子，你娘这是给你未出世的弟弟妹妹织衣服呢！”
果真如此。
他其实大概猜到一点了，之前家里一直有当着他的面说过这件事，但当时没有上心，于是才提问确认一下。
许姨娘瞧着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说话，有点生气道：“小胡啊，你得要好好孝顺你的娘亲。别学你那死鬼老爹，整天只知道卖茶，对自家媳妇不闻不问的，知道吗？”
一旁的曾姨娘拉了拉她的衣袖，想要示意她秀兰还在旁边呢，不要多说。
随即转头看向胡尊笑着道：“小胡尊，别听你许姨娘的，她随便说说而已。”
胡尊是真的有点怕这个脾气火爆的许姨娘，也不知道许叔和鼻涕虫平时是怎么挨过来的。
反正他只对这个温柔贤惠的曾姨娘颇有好感，并觉得曾叔和大水牛日子应该过得挺不错……
他连忙应承，“哦。”
“那我可以去找大水牛和鼻涕虫玩了吗？”
秀兰知道自家儿子的性格，而且有许曾两家嫂嫂陪着自己，也不会觉得寂寞，便笑着说道：“去吧，记得要当心啊。”
“嗯。”
胡尊应了一声后，便跑了出去。
许姨娘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等到胡尊离开后，便拍着小嘴笑道：“哎呀，瞧我这破嘴，话多，话多。”
听着她解释，秀兰心里边丝毫不会怨念，反而会感激她经常与曾家嫂嫂来探望自己，照顾自己。
秀兰也是十分了解她的性格，也理解自家丈夫所作所为，所以并不会放在心上。
......
“大水牛！”
“鼻涕虫！”
胡尊站在街上，朝着曾许二家住宅大声喊道。
大水牛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胡尊来找自己了。于是从门口探出头来，表情异常严肃地回道：“何方小葫芦，竟敢直呼本魔王名讳？”
旁边许宅大门打开，一个鼻子挂着一行鼻涕的小胖子跑了出来。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小手指着大水牛训骂道：“是何方小妖，不是何方小葫芦。”
“名讳指的是真名，不是你的外号。”
“你不是大水牛，你是大笨牛，大蠢牛，哈哈哈。”
大水牛听见自己被骂，整个人跳了出来，像个愤怒的小牛犊，生气道：“臭鼻涕虫，你这么有能耐，你咋不上天呢？”
胡尊眼看两人又要掀起骂战，为了节省时间，只能及时转移话题，制止他俩再斗嘴角。
“咳咳，你们都吃饭了吗？”
“今天我不用去茶肆帮忙，不如去西边山脚的水谭抓虾子咯？”
大水牛瞬间被胡尊引开了话题，挠了挠头道：“可是，昨天老瞎子的故事还没讲完啊。老瞎子讲故事可精彩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要不迟点再去抓虾子，今天先去听故事？”
胡尊一听到老瞎子，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低头摸着鼻子，在想如何能够说服他俩，与自己去抓虾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本正经道：“今天的虾子格外的肥，格外的多，迟点的话就要被其他人抓走了。”
说完还瞄了两人一眼，似乎在等他们会说些什么，可等来的却是沉默。眼看他们无动于衷后，又补上一句。
“而且今天老瞎子也没来镇上，听不到故事的。”
感觉要说个谎言，才能断了他们的念头，这样他们才肯乖乖的跟着自己去抓虾，自己才能不遇见那个可恶的老瞎子。
只是他们就算是去抓虾，也必然会经过镇上十字路口，也必然会遇见老瞎子，但此时话已脱口，也就不管了……
“你说谎，我早上还看见他了。”
“就是，我也看见他了。”
“那就去听故事吧，迟点再去抓虾。”
“走，听故事去咯。”
两人一唱一和，也不管胡尊怎么想的，就要上前拉着他去听故事。
胡尊眼看自己计划就要失败，一时间有些慌了神，急急忙忙地道：“这样吧，要不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随即从身上掏出一枚铜钱，向他们展示一番。
“如果是正面的，就先去老瞎子那。如果是反面那先就去抓虾，怎么样？”
两人听着胡尊的提议后，眼神互换，一时间也没法下抉择，皆陷入左右为难……
此时，东边跑来了一个老头子。
他看上去虽然一把年纪了，但他跑得飞快，脸不红，气不喘，可以看出来是一位“锻炼有素”的老人。
即使现在的他撞倒了几个行人与摊贩，显得十分狼狈不堪……
一路专注跑路的他，突然间，感知到有种奇妙的吸引力从他侧前方位置传来。
侧眼望去，便看到有三小孩在争执，其中一个掏出铜钱，嘴里还念叨着“打赌”之类的言语。
于是他收了收速度，临时改变了方向，朝小孩们跑来。
这个老头子正是昨天在茶肆开盘坐庄，被胡堇生一把卷走所有赌钱的李叔。
李叔眼瞧胡尊正要打算抛掷铜钱，他急忙上前制止道：“等等。”
“小胡，等等。”
“抛掷铜钱这种事，你李爷爷是最在行的，让我来，我最公道的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直接一把顺走铜钱，朝天上一掷。
手法可以看出来确实娴熟老练，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僵硬之处，就像是一个浸淫赌场多年的赌徒。
不对，不是像，他本来就是！
然而李叔还没等铜钱落地，便听到后方传来数人呐喊，“他在这，给老子追！”
李叔也不回头，对着孩子们一脸谄笑，道：“李爷爷有事要忙，先行一步。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说完撒腿就跑，没等孩子们反应过来，一溜烟便蹿出好远好远……
“别跑，再跑打断你的腿！”
“你丫的，别让我们逮住，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赌狗不得好死。”
……
胡尊他们几个看着这场闹剧，咽了口水，目瞪口呆。
大人的世界，都是这么紧张刺激的吗？
片刻，胡尊率先反应过来，地上的铜钱还没看呢，结果是正面朝上亦或反面朝上？
凝眼一望，差点没气晕过去。
正面朝上！
大水牛和鼻涕虫看到结果后，哈哈大笑。天意，这就是天意啊，任你如何挣扎，也是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两人一左一右，分别架着胡尊的左右胳膊，押着脸色发青的他，往老瞎子的方向走去。
“李爷爷，你可害惨我了。”
......
一场小风波结束，已是午后。
午后烈阳，虽无之前那般生猛，但长久居于其下，一般人仍是承受不住。
老瞎子还是盘坐在老地方，看上去是气定神闲，身无滴汗，显得是那么明净纯洁。
此时，他身旁已是坐着三五成群的小孩。
他们多数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平时可以玩乐的事物不多，所以经常来老瞎子这听故事，而他似乎就有这种吸引人的魔力，当然胡尊除外……
老瞎子盘坐着，嘴里哼着不知哪里学来的小曲，手指似乎紧跟着拍子，有规律地敲着膝盖。
旁边小孩看着他守口如瓶的样子，早就等不及了，像饥饿已久的蝗虫一样群涌而上。
一人抓住他的手，摇摇晃晃。
一人抱住他的腿，挠他痒痒。
一人骑着他的颈，抓乱发丝。
还有人凑在他耳边叽里咕噜，以为用这些折磨手段便能令他乖乖就范。
老瞎子依旧淡定从容，不为所动，嘴里说道：“静心等候，人齐开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