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
这个场景那么眼熟。
面前的人,熟悉的、陌生的,都无一例外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极具杀伤力地横扫他们脸上。
一刀一刀,硌得生疼。
“你们,你们误会了!”丘小白张开双手,挡在杨也前面。
“他不是妖怪!”
丘小白只听到自己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可周围的空气如此令人窒息,她越呼吸,越觉得难受,胸腔被无形的力量挤压着。
时间好像静止了几秒钟。
“小白,你这孩子糊涂了?这里很危险还不快走开!”
李阿姨伸出手来,试图把她拉回自己的阵营里,站到杨也的对面。
丘小白挣脱了她的手。
梁老师双眼直勾勾地、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妖怪?”丘小白避开她的眼睛,模糊了自己的焦距,壮着胆子对人群说。
“刚才那块冰是物证,大刘那孩子亲眼见着了,是人证。”赵大叔粗着嗓子说。
“能把花变成冰就是妖怪,那拿着屠刀就是杀人凶手了吗?”丘小白压着声音里的颤抖,鼓起勇气说。
“你这孩子!”赵大叔一张黑脸涨得通红。拿屠刀的,不就是开猪肉档的他吗?
“大刘的一面之词,你们怎么就信了?你们怎么不听听这——巡山捕风者他是怎么说的?还没调查清楚就管人叫妖怪,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丘小白一口气把话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杨也。
杨也的眼里有些失神,但怒气似乎平复了一些。他想张口说话,但他凭直觉,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视作狡辩。
“不管是不是妖怪,星宇跟他接触过,然后就失踪了!”
“对啊!”“就是!”“对啊!”人们七嘴八舌地叫道。
丘小白气不打一处来:“失踪你们怎么不报案,让警察来调查呢?如果是妖怪,你们这些人这会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吗?”
“我们人多,还有捉妖天师在,这妖怪胆怂了!”赵大叔冷笑了一声。
“少说废话!接我一招,就知道是不是妖怪!”
那被称作天师的老头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往斜上方一指,十二张泛着光的符纸飞上前去,把杨也和丘小白围在中间,燃成了数十团火球。
丘小白一哆嗦,杨也往前一站,把她往身后拉。
火球齐齐向中间射出细细的光芒,在杨也和丘小白头顶上,凝聚成一个其亮无比的圆盘。
丘小白抬头一看,惊惧地发现,竟然是一面镜子。
镜中反射出她惊恐的面庞,旁边是杨也的另一个形态——一只浑圆的橘猫。
原来,杨也变成人形时,狸猫神的身体便像寻常妖怪的真身一样藏在他的体内。尽管他并非狸猫神本尊,狸猫神的身体却也被照妖镜当成了他的真身。
“没错,是货真价实的猫妖!”老头大叫一声。
老头闭上眼睛,口中念咒的速度加快,只见那纸符变成的火球绕着杨也和丘小白极速地旋转起来。
丘小白只觉得如同置身火海之中,窒息得难受,呼吸变得困难,眼皮变得沉重:“好,好热……”
杨也忙回身搀住她:“丘小白!”
看她满头虚汗,长长的睫毛覆住的眼睛光芒渐失,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
他冷哼一声,左手往上一挥,一道无声无形的风刃像穿针走线一般,逆着时针把一圈火符打落在地,落地化成灰烬。
老头正待继续做法,猝不及防,啊的大叫一声,身体往前一倾,吐出了一口鲜血。
“啊!东郭天师都敌不过这妖怪!快逃啊!”一声大叫,就像在人群中扔了一颗手雷,人们争先恐后地往门口涌去,瞬间便跑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这群人……”杨也颇有些无语,“我连一分力气都还没使出,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了,早知道就要早点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你刚才做得对!”丘小白气还没喘过来,忙劝道,“你想想,你们的身份不能暴露,他们都是这里的常住居民,你要是一时冲动暴露了……”
杨也定定地看着她,一句话没有,把丘小白看得好不自在:“你干嘛,小肥猫?”
“你没事吧?”杨也问。
“嗨,我能有什么事!”丘小白大喇喇道,刚刚火光一灭,她便渐渐缓过神来,“主要是你啊,刚才那种千夫所指的情况下,你这外强中干、色厉内荏、虚有其表,表面精干内在全是糟粕的肥猫,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心灵,可别受伤了才是。”
杨也:“……”
他稚气的脸上突然现出坚定的神色:“你,回家好好待着吧,我去找顾星宇。”
丘小白正想表示反对,他却不耐烦地朝着院子的一个方向叫道:“别躲着了,出来吧。”
梁老师瑟瑟缩缩走出来,她眼中交织着恐惧、伤心、憎恨,嘴里叫道:“妖——”
突又改口:“南、南崖神力野猫王!”
她颤抖着说:“你要我的儿子做什么?我可以替代他!只要你让他安然无恙的……”
“不是我!别说这种傻话了!”杨也不耐烦道,“我会把你儿子带回来。”
说完,他就不见了。
“喂!杨也!小肥猫!”丘小白冲着空气叫道。
每次都是这样,凭空就消失了。
丘小白有点失落。她兴许可以帮上忙,至少她能听得懂林子里那些动物在说什么啊。
梁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启明山的夜晚失去了往日的稀松平常。
弦月当空,幽蓝天幕之下,空气变得浑浊潮湿,像是笼罩山林的一层神秘面纱。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揉了揉眼睛。
头顶的月亮恍惚间变作了五个,错落地依次排开,依次是峨眉月、月牙儿、弦月、凸月、满月,活脱脱一个月相变化图,在夜幕之上诡异又唯美。
一星红光像疾飞的萤火虫,以蜿蜒的轨迹从峨眉月到满月掠过五个月亮的边缘,又从满月回到峨眉月,仿佛演示了一遍月亮的阴晴圆缺。
最后,红光遛了回来,在弦月之上滞留了一秒钟,染红了半个月盘。
她又揉了揉眼睛。
悬在空中的月相图没有消失。
突然头痛欲裂。
她依稀听到文曲街上有惊恐的叫声:“啊!五月!五月同辉!!”
被切割成一帧一帧画面的时间像坍塌的空间碎片一样,从她头顶的夜空纷纷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