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国由李元昊建国十几年来,兵将骁勇,旨在征战天下,这些年来虽占领了塞北、河西地区,设立灵州为都,但灵州却不甚繁华,较之中原汴梁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元昊征战多年,虽大破宋辽,但他仇家甚多,自灵州建立为国都之后,他便将父辈等迁葬在贺兰山东,又设立“一品堂”,以防仇家掘墓,是以这“一品堂”最初是为守陵而立,到得后来,西夏强盛,敌人已打不到灵州来,一品堂便协助军队征战南北,那大胡子并非执掌一品堂,时节任征东大将军的拓跋虎,才是一品堂之主。
却说梁成大同慕容文欣追上程东灵,三人此行旨在暗杀拓跋虎,未到灵州,三人便换去军装,做商旅打扮,混到灵州城内,已是两日之后。这两日灵州城内军马横行,四处戒严,好容易在灵州城内找到一家饭店打尖,便向店伴打听城内之事,那店伴说早一日征东大将军打了败仗,进京面圣,说那南朝有大批武林高手已进入西夏境内,说不定会到京城刺杀皇帝,因此戒备森严,还提醒三人不该在这时候来灵州城做生意。
三人谢了店伴,出得饭馆来。程东灵提议刺杀拓跋虎,不如直接刺杀西夏皇帝李元昊,只有杀了李元昊,边关战乱才能得以息止。
梁成大正想着刺杀李元昊不容易,突然想起当时在大理听逍遥子说起过一件事。他逍遥派有“慈航静斋”传承数百年,对历朝历代的君王将相都有专研,他受逍遥子之命要创万世逍遥、天下太平,听逍遥子分析天下大势之时,讲到西夏,便多年之前,西夏李元昊年少有为,率军打下大好河山,修文字、创番学,既有建树,麾下英雄辈出,好不兴旺!那时逍遥子当即来西夏暗中调查,李元昊生性好斗,有争霸天下之志,但他儿子李宁明却生性仁慈,知礼好学,逍遥子知李元昊天数未到,便想教以道法、授以经典给李宁明,要他将来继承父业之后安邦乐业,不再征战,两人便约到祁连山中修行,李宁明当时贵为太子,出门行事均有大队侍卫相伴,极不方便,最终在李元昊那里要了贴身武士保护,同逍遥子在祁连山中修习一年有余。大事定下之后,逍遥子便云游四海,过了两年复来西夏,想要考究李宁明治国安邦、仁义太平的本事,哪知李宁明却已身死。逍遥子招来李宁明的贴身武士相询,那武士却说太子自顾自练习道长所教仙术,不想却走火入魔而死。逍遥子一听便知此事必有蹊跷,自己虽教得李宁明一些武术内功,但决不至于练功走火入魔。他掐指一算,却说天意如此,便飘然而去。
李宁明既死,李元昊嫡子李宁令哥便受封为太子,那李宁令哥资质平庸,逍遥子暗中见后只摇摇头,便离开了西夏。当时逍遥子讲到此处,梁成大还开了小差,想着自己资质定然不差。
梁成大既已想到西夏往事,便已有了计较,便约同程东灵分头调查,三日后相聚再来商议。
如此梁成大携了慕容文欣之手,径往皇宫而去。慕容文欣以为梁成大此刻就要入宫弑君,便问他此行是否夜里下手更好,梁成大说你想什么呢,咱们可能不用动手,就能让李元昊活不过来年,等下进宫之后,你只管记住道路,我们先把此事功课做足。
两人身影极快,举手投足之间又极其轻灵,纵是白天,那些侍卫又如何能够发现?那西夏皇宫并不甚大,只两刻钟时间,便将各处位置记住,两人来去如风,到城内找了家“凤林客栈”住下,待到夜里,两人吃了宵夜,梁成大说今晚我们去皇宫里面玩,抓个太子给你练剑。文欣哈哈大笑,说抓个太子练剑可不好,万一太子没抓找,送了个太子妃可不妙。梁成大故作愤怒,说这太子妃要是送掉了,我就去燕子坞找你妈再给我赔一个媳妇!
两人打打闹闹,已出了客栈,转眼间便奔到皇宫的红墙边,沿着白日里的路径,往太子府而去。
夜黑星疏,两人伏在大殿琉璃瓦上,梁成大取下一片瓦,向殿内窥探。殿内灯火通明,却不甚奢华,相较程东灵的会客大殿也不如,止有一张龙凤镀金方桌,三两雕纹壁柜,桌边坐了两人正在饮酒吃肉。
坐北的那人,弱冠年龄,鹰钩鼻,鹅蛋脸,倒和前几日见到的拓跋虎有几分相似,坐南的那人,却是个方面浓眉,发须茂盛的中年人。且听那中年人说道:“太子这些日子郁郁不乐,老夫知道其中原因。”
那弱冠少年,便是西夏当朝太子李令宁哥,宁哥独自饮酒,却不说话。那中年人续道:“天下何处无芳草,太子也不必和他一般见识。这些年来,老夫深知皇上的秉性,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再过二三十年,皇上驭龙宾天,你登基之后,还有大把时光来享用天下万物!”
宁哥摇了摇头,又喝了一杯酒,这才说:“国相,父皇为何连我心爱之人,也要夺去?我想了数月,也难以想通。”
那中年人,正是当今西夏国的国相没藏讹庞,且听他叹道:“皇帝近年来的做法,可教老夫也为之心寒。咱西夏建国之由,你是知道的。当年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两位将军,同皇帝结义起事,事成之后,岂知皇帝戕害兄弟,霸占人妻,虽说有中大宋反间计之因,但皇帝却不以为然,最近几年可说更是倒行逆施,暴戾多疑,虐杀成性,好色无义。不仅废黜皇后,连儿子的妻子也要霸占......”
李令宁哥听后一惊,手中酒杯险些落下,惶恐道:“国相.....国相......你......你......如何能说这等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之话......这些事......都已过去多年,这可......可不能再说。”
梁成大和文欣听没藏讹庞之言,也是一惊,梁成大虽知道当年李元昊起兵之时同野利遇乞和野利旺荣两兄弟结义,还取了两人的小妹为妻,可说西夏得国,全凭野利一家,但他却不知这李元昊将两人杀害,还强占人妻之事。
没藏讹庞嘴角掠过一丝诡笑,续道:“皇帝做得这些事,就说不得吗?”
李令宁哥痛苦道:“国相,切莫再说......”
没藏讹庞站了起来,走到李令宁哥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太子,咱们人生能有多少年可活?虽说皇后又生了个小皇子,但毕竟还在襁褓之中,你虽贵为太子,却处处受人限制,就连居室也只得如此简陋。试想二十年之后,皇帝西去,小皇子也到你这年龄,你能顺利登基为帝吗?”
李令宁哥更是惊惧,不住地摇头,口中喃喃道:“太子......太子......”
没藏讹庞抚摸着李令宁哥的头,说道:“过得几年,说不定皇帝觉得小皇子乖巧,又将你的太子废黜,这可连太子都当不了了。”
李令宁哥几乎要哭了出来,只哽咽道:“国相,这可如何是好?”
没藏讹庞轻轻一笑,说:“太子不用恐惧,不能当太子,难道还不能当皇帝吗?”
李令宁哥当即吓得瘫在椅子上,额头冷汗直冒,连话也说不出来。
没藏讹庞轻蔑一笑,冷嘲道:“你心爱的女人被人强占,太子之位也将不保,男子汉大丈夫,吓成这样子!嘿!”
李令宁哥嚅嗫道:“国相,你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没藏讹庞双目如电,盯着李宁令哥,喝道:“李元昊倒行逆施,人神共愤,实是我大夏之祸!太子软弱无能,不堪重任!”说着仰天闭眼,叹道:“难道当真天亡我大夏?我等报国无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着,便将头往桌角撞去。李令宁哥一把抓住没藏讹庞,泣道:“国相不可!”
梁成大早已看出没藏讹庞是假装要撞桌自尽,是以并没贸然出手相救。他对眼前这两人均无好感,但想李元昊掌管西夏,实是劲敌,如若让两人商议刺杀了李元昊,对边关平安倒是一件大功,况且看此两人情形,没藏讹庞所言李元昊的种种行径,当属事实,这李元昊如若真的戕害结义、霸占兄弟之妻,抢夺儿子之爱,确实天理难容,死有余辜。便有心助他们刺杀李元昊,李元昊既死,这李令宁哥生性软弱,登基后自然不会兴兵打仗。梁成大既想到此处,心中已有计较,只待等到合适机会现身即可。
没藏讹庞被李令宁哥拉住,更是不依,接连两三次要撞桌自尽都让李令宁哥拦住,这才瘫坐在椅子上,又是愤恨,又是悲怆,说道:“太子既不许老夫自尽,自有道理,且说来听听。”
那李令宁哥实在脓包,哭着说:“我能有什么道理?国相你死在我屋中,我怎样向父皇交代?何况,咱们又能怎么办?”
没藏讹庞沉吟不语,半晌,才说道:“太子请看。”说着便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下两个字,梁成大在屋顶虽见到文字,但他并不是识得西夏文字,也猜想他写了什么,李令宁哥看到之后两眼恐惧,连连摇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
没藏讹庞附在李令宁哥耳边,轻声说:“杀了他,我自带没藏家族,同各大臣助太子登基,今后我没藏家族自当保你巩固江山,创万世基业!”梁成大这才明白,原来没藏讹庞是要太子去刺杀李元昊。李令宁哥嚅嗫道:“但他......他功夫高强,又有一品堂高手在侧,我....我如何能成?何况.....何况国相如此....又有何用意?”
没藏讹庞道:“太子所言不错。近来他御驾亲征,化名拓跋虎,这是你知道的,但有一件事,你深居皇宫,只怕不知。”梁成大听到此话,心中也是一惊,原来那鹰钩鼻、鹅蛋脸的拓跋虎,就是李元昊,怪不得这李令宁哥和他长相相仿。只听没藏讹庞续道:“他御驾亲征,碰上了杨文广,被杨文广大败不说,一品堂高手也被杨文广所带的大将杀得大败,就连管事的大胡子郝连正都身受重伤,此刻只怕在一品堂本部养伤,他身边并没有人手!”
梁成大心道:“原来那大胡子叫郝连正,他既会白虹神掌,定是多年前李宁明的那个护卫。”
李令宁哥听没藏讹庞所言,恐惧和警戒之心渐渐也剥去,便道:“但他武功也很高强,我一定打他不过。”
没藏讹庞沉吟不决,知道此事也是一大难题,不待他说,李令宁哥又道:“如果国相能帮我登基,我只在位二十年,将来小皇子长大了,我便将皇位传位与他。”没藏讹庞似乎没有听他说话,只望着桌上酒菜冥思。
梁成大拍了拍文欣的背,示意可以现身,左手拉着文欣,一掌劈开屋顶,从顶上飘下,正站在堂中。没藏讹庞和李令宁哥均是大惊失色,正要吼传侍卫,梁成大出手如电,凌空拂穴,已将两人哑穴点了,随即凌空吸物,将丈余远的一张方几竟吸入手中,只听“喀”的一声,那方几竟然散为几块。没藏讹庞个李令宁哥吓得脸色发白。且听梁成大道:“此刻我要杀你二人,易如反掌,你们方才所谋,尽入我耳,想要活命,切勿声张!”
没藏讹庞和李令宁哥均双目惊惶,立刻点点头。
梁成大坐在椅中,说道:“两位请坐!”两人分别入座,梁成大凌空虚点,两人哑穴顿时解了,没藏讹庞镇定道:“阁下神功无敌,既已知道此事,想必已有吩咐。但李元昊畜生不如,老夫灭他之志已决,如若阁下是一品堂鹰犬,在下纵然粉身碎骨,也为阁下行径不齿!”梁成大心中虽对此人不大有好感,但此刻听他之言,也佩服此人胆略和英气,便道:“老丈无须担心,我不是一品堂之人,你方才说的大胡子郝连正,也是我伤的。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老丈可否赐教?”
没藏讹庞拱手道:“大侠请讲,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成大道:“老丈可知那郝连正身上的功夫从何处学来?”
没藏讹庞说道:“老夫知道一些,但不知真伪,当年郝连正是已故宁明太子的贴身侍卫,据说宁明太子当年带了郝连正去山中学道,宁明太子不喜武功,便将武功全部传授给郝连正,后来郝连正受到皇帝提拔,总管一品堂。”
梁成大确定了心中猜想,这郝连正果然是偷学了师兄的白虹神掌,便点点头,又道:“一品堂本部在什么地方?”
没藏讹庞道:“那是在我大夏王陵西面的贺兰山上,遥遥便可见,极是好认。”
梁成大有心要将郝连正除去,一来他偷学逍遥武功,师门之义,此人是必出不可,二来此人功夫高强,待他伤愈,自己未必能够杀他,此刻实乃良机。听没藏讹庞说明一品堂方位后,才道:“你们想要刺杀李元昊,我倒有个计较。”
没藏讹庞眼珠一转,看了看李令宁哥,心知今日对方不管是敌是友,总归受他之制,此刻不管是否能成事,自己已无法定局,便道:“大侠请讲。”
梁成大看着慕容文欣,说道,“小小,我答应给你找个太子殿下练剑,这可来了!”
慕容文欣嘻嘻一笑,说道:“这太子功夫不行,只怕练不了。”
梁成大笑道:“行的!行的!这要劳烦你一下。”
慕容文欣不解问道:“怎么又劳烦我一下?”
梁成大站起身来,对李令宁哥道:“太子殿下,麻烦站起身来。”李令宁哥不明所以,只得站起来,梁成大同他背靠而立,两人正是一般高矮。对文欣道:“小小,我来当太子可好?”
文欣噗嗤一声笑了,正要说话,突然想到梁成大的用意,便皱眉说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大,犯不着为此冒险吧?”梁成大点点头,便道:“人生在世,总要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不为名声,但求能解救世人,何乐不为?你家的易容术,我是深知,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
慕容家除了绝世武功之外,其易容术亦然绝精,只是外人极少有人知道,文欣见梁成大说出家传绝艺,知道他和哥哥定然交情匪浅,也不在意,便道:“会是会一点,只是我觉得此事还是太大,咱没必要冒险。”
梁成大向她摆摆手,又对没藏讹庞说道:“老丈,我去替你们杀李元昊,只不过我有两个条件,你看如何?”
没藏讹庞听后大喜,心想此人武功高强,由他出马,定然马到功成,欣喜道:“大侠但说无妨!”
梁成大道:“第一,我易容成太子模样,去杀李元昊。第二,你们两人得国之后,须答应我终生不可侵犯大宋和大理,这第一条,我是顺了你们之意,第二条,你们如若不允,纵在天涯海角,我也能取汝等首级。”
没藏讹庞虽有心刺杀李元昊,给大夏国改朝换代,但对于开疆拓土,却是无甚兴致,他本旨在挑拨太子刺杀皇帝,是要先将皇帝除掉,再发昭天下,说太子弑君,以他手中势力,足可拥立没藏皇后的小皇子为帝,从此在大夏国作威作福,强大他没藏家族而已,听闻梁成大之言,更是无忧。但太子在侧,他也不能多言,只好道:“太子,你得国之后,老夫尽力辅佐,咱们和大宋永修盟好如何?”
李令宁哥自然是毫无主张,连声应道:“国相所言极是!”
梁成大脸色一黑,厉声道:“你们这些番邦,说话犹如放屁,四年前李元昊已向大宋称臣,如今何以化名拓跋虎意图中原?此刻我不管你们是否答允,只要我得知尔等对中原大理等地有所不轨,纵然万军之中,我也取尔等狗头!”
没藏讹庞和李令宁哥连连摇头,梁成大这才缓和脸色,道:“那么我等两位消息,一有机会,可差人到城中凤林客栈寻我。”说罢,化酒为冰,给两人胸前一点,说道:“两位不必惊惶,事成之后,自当为两位解除毒素。如不信我已下毒,可抬手摸摸自己膻中穴。恕我直言,宫中的兽医未必能解此毒。”两人哪有不信之理,连连对梁成大拱手作揖。
梁成大牵了文欣的手,一个起落便从屋顶破洞窜了出去,身法之快,直令两人惊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