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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蓬口村村主任涉嫌开车撞死人的事件一下子在全市传开了,产生了很多的负面影响。石泉镇镇政府像是炸开了锅。书记汪炳全召开全体干部大会,通报了事情的整个过程,并在会上作出要求。

会议结束后,汪炳全亲自带队,由书记、镇长、纪高官及驻村干部组成的调查组立即进驻蓬口村调查情况。

“同志们,目前唐作伟同志是否涉嫌酒后驾驶致人死亡还有待公安机关查实,但是这件事反映出了我们村党建工作没有落到实处,我们的党员干部法律意识单薄,队伍松散,整个村人心涣散。为此我和刘镇长以及程书记商量,借此机会对我们村的村干部以及全体党员干部进行一次作风建设,现在就工作计划大家议一议。”

半年内因为突发事件死了两条人命,这在石泉镇是绝无仅有的,也是责任重大的。镇里的压力很大,陈丰成身上的压力就更大了。

如今,石泉镇政府并没有放弃蓬口村及村两委,而是积极应对,这让陈丰成感到万分的惊喜,同时内心深处自责不已,毕竟在村里他是第一书记,对两次事件都负有主要责任。

“汪书记,刘镇长,程书记,我是村书记,两次事件我都负有责任,请组织对我进行处分。是我工作没有做好,尤其是没有把班子带好。”

“你的责任事后再追究,今天的会研究的是如何加强蓬口村的党员作风建设,把全村的党员团结起来,让他们围绕到全村的中心工作上来。”刘天一回道。

“我们全村有多少党员?”汪炳全问陈丰成。

“在册的有五十六人,村班子里都是党员。”

“我建议召开一次全村党员干部作风建设大会暨党建统领部署会,先由程书记给大家讲堂课,就讲党员纪律条例和行为准则,通报近期查处的村干部履职不当和腐败案件,给党员干部敲一个警钟,要让他们知道一个党员干部的责任所在。”汪炳全作了工作要求。

“我同意,另外要让全镇所有的村干部参加,会议地点就放在蓬口村。”

听完两位领导的部署,坐在最侧边的黄慈玉一下子慌了,连忙叫了起来,说:“领导,这要是所有村干部都来,那我们这个会议室也坐不下啊。”

“坐不下,可以放在外面的体育场的嘛。”村干部张嵘峰回道。

“那要是下雨呢?”

“这大热天的怎么会下雨,而且现在气象预报可以提前查询十五天,怕什么?”

两个村干部私下议论着,全然不顾汪炳全等镇里的领导。陈丰成假装咳嗽了两声,二人才意识到,便不说话了。

“没事,没事。刚才黄慈玉同志提醒的对。我感觉你们蓬口村的村干部队伍其实也不差,大家都是老实人,做事没有私心。主要是唐作伟这个害群之马,给你们这个村的队伍蒙上了一层灰。”

“汪书记,我不赞成你的说法。唐主任虽然做事鲁莽,但是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在蓬口和小塘源,我们很多村民都是很喜欢他的。”

村干部黄耀辉不但没有顺着镇领导的意思,而且还当面为唐作伟辩驳,这让汪炳全脸色有点难看,但也不好当面否定黄耀辉的说法,毕竟这也是事实。农村就是一个大火炉,善恶好坏往往纠缠在一起,就看从哪个方面看待这个问题了。

但黄耀辉的这句话倒是让汪炳全和刘天一感觉到,蓬口村之所以这样四分五裂,其根本原因在于各自然村的融村不融心。村民们都各自支持自己自然村的村干部,都是靠感情来判断一个村干部好坏。这既是蓬口村的现状,也是所有村的通病。要让全村人围绕中心、支持中心工作,就必须打破这个局面,首先就要从党员出发,用党建统领把各自然村的血脉连到一起去。

会务安排结束以后,其他的村干部依照分工各自忙去了,唯独陈丰成还在会议室里陪着四位镇里的领导。

“陈书记,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你身上责任大,压力也大,你太瘦了,要多吃啊,是不是在家里没地位啊?”

汪炳全故意调侃几句,松驰一下紧张的气氛,几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就要积极乐观的对待,更何况现在村里的工作还要靠陈丰成主持下去,对于陈丰成的为人及工作,镇里基本上还是认可的,都觉得陈丰成还是可以担当的,至少从茶场承包事情来讲,他能讲公平,讲创新,就说明他是敢于突破障碍,有能力做点事情的。

“书记,我都不好意思,蓬口村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给各位领导增添麻烦了。”

“陈书记,你这句话说对了。为了你的事情,我们镇里的两位主要领导没少操心啊,你呀,真要好好谢谢两位领导。”纪高官程军回道。

“听说你老头子以前也是村干部?”

“是的,当过支部书记。”

“和唐之乾搭班?”

“那时候,唐之乾是主任,我爸是支部书记。”

“这么说来,你们村村干部是世袭制啊?”

陈丰成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嘿嘿地笑,其他几个人也笑起来,会议室传来久违的笑声。

“那你老头子现在在干什么,带孙子?”

“哪有这个闲情啊,在搞鱼塘呢,把自家的田挖成水塘养鱼。”

“收成怎么样?”

“才养下去,还没卖过。”

“好。今天就去陈书记家吃饭。”

汪炳全要带三个镇里的干部去陈丰成家吃饭,这出乎意料的决定一下子让陈丰成有点措手不及,乡下不比城里购买鱼肉时蔬方便,只有清茶淡饭。

“书记,要不我们到镇里的饭店,我请大家吃饭。”

“不。就去你家吃饭。”

“可家里没什么菜啊?”

“怎么,我们像是天天吃山珍海味的吗,你陈书记舍不得给我们烧一条鱼?没鱼锄头菜就行。”

“放心,吃个饭不算违纪。”纪高官风趣地回道。

汪炳全此番真正目的是想对陈丰成来一次更深入的了解,也借吃饭的机会了解一下村里的情况。陈宝善接到陈丰成的电话说镇里主要领导要家里吃饭,庆幸自己今天刚买了一条四斤重的大头鱼。

晚宴上,汪炳全主动给陈宝善倒酒。陈宝善连忙起身感谢。

“老书记啊,你们这一代人不容易啊。”

“汪书记,我们要感谢党,感谢政府,没有党和政府,我们哪里有今天这么好过的日子啊。”

“您这句话说对了。我们都要感谢党,感谢这个伟大的国家。”汪炳全也感慨一番,说:“你们不知道啊。我那时候在大山里教书,村里那个穷啊,大冬天的,看着五年级的孩子还在穿开裆裤。后来我就好奇地问那些学生,他们说家里有小弟弟小妹妹,他们的父母说孩子屁股上有七粒火不怕冷,所以就把裤裆剪下来给弟弟妹妹当尿布了。”

姜还是老的辣。陈宝善深知汪炳全说这番话的意思,连忙向汪炳全敬酒。喝完之后,又叫儿媳妇薛爱媛给各位领导倒酒。

“这是弟妹吧?”纪高官程军问。

“汪书记,刘镇长,程书记,不瞒你们说,我陈家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气。”

“哦?此话怎讲?”汪炳全饶有兴趣地问。

“我这儿媳妇很贤惠,家里里里外外都操持着,既要做生意,还要带孩子,但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常言道,妻贤夫祸少,家和万事兴。陈书记之所以没有犯错,看来家里有一位贤妻啊。”

纪高官程军的一句话点中了席上每一个人,其实就是在说唐作伟的事情。陈宝善也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想法,便和镇里领导倾诉了起来。

“作伟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争强好胜。以前常来家里玩,两个亲如手足,自从当上村主任后就不来了。”

说完,陈宝善端起碗,猛地喝了一口闷酒。

“我们每个人在历史面前都是一粒沙子,历史进程中注定要大浪淘沙,有的被淘汰,有的闪耀光芒。老书记,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汪炳全回道。

“对,来,老书记,我都好久没有拿碗喝酒了,我敬你。”

刘天一端起一碗酒,直接就喝完了,把陈宝善一家人给看傻了,这哪里是喝酒,这分明是在倒酒啊。

“别误会,我们刘镇长可不是酒鬼啊。他是公安出身,今天难得高兴,这才真性情和大家喝。”

晚宴就这样在高兴融洽的氛围进行着,直到深夜才结束。陈宝善和汪炳全等人讲了村里的很多情况,指出了存在的一些深层次问题。正如古人所说:老人不讲古,后生会失谱。汪炳全细心仔细地听着,甚至把笔记本拿出来记了不少东西。

坛口封得住,人口封不住。第二天,书记镇长在陈书记家吃饭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看似意见不过普通的事情,善于捕风捉影的一些村民便开始八卦了起来,陈丰成将连任村书记的消息马上传开了去。

这其实恰是汪炳全的高明之处,到陈丰成家吃一个饭,既是对陈丰成的一次摸底考查,穷源推本地了解村里的情况,更重要的是在传递一种信号,让那些左右徘徊的村民们看到风向标,镇里有意在培养陈丰成。汪炳全就是运用了农村人的这种口口相传的特点,把人心从最基础的角度拉向同一个方向。

几天之后,村民唐彩旺的死因已经查明,公安刑警带着法医鉴定书来到村部,请村里协助,叫来了唐彩旺的家属,当场宣布鉴定书内容。经查明,唐彩旺并非死于交通事故,而是当晚被一条毒蛇咬到之后,毒性爆发导致的死亡。唐作伟声称自己没有喝酒,公安也无证据指控他醉酒驾驶。待相关手续办完之后,唐作伟将被释放出来。

唐彩旺家属当场气得发抖,晕了过去,陈丰成慌忙让黄慈玉把老书记叫来。好在老书记家就在村部附近,唐之坤闻讯后赶紧背着诊疗箱赶过来,好一阵手忙脚乱,人慢慢舒醒过来,开始哭个不停。见情况有所好转,公安局的人也告辞了。

送走公安,陈丰成又急忙跑回会议室。唐彩旺的母亲“噗通”一下跪在陈丰成面前。哭着要陈丰成为唐彩旺伸冤,说唐作伟肯定找人搞了鬼,人肯定是他撞死的,誓要他家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法医鉴定书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唐彩旺死于中毒,并非人祸。可眼前的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肯相信不讲道理也情有可原。陈丰成感慨世事无常,人真的很脆弱,也暗自警醒,蓬口村可不能再发生这类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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