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抄家
(一)
天明了,虽是早晨却肜云密厚,天象是在焐着雪了。风儿吹得嗖嗖的。
成宅四周都站着兵,革命军一律的短发,新式的军装,起义的士兵还是原来的装束,只是脑袋后的辫子刚刚被匆匆剪过,短发都象母鸡屁股似地。
队列中时时发出一阵阵的呼喊:
“光复了!满鞑子被打跑了!”
“共和,中国就要打倒皇上了!”
“驱逐鞑虏!光复中华!”
看热闹的老百姓把这里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说的,笑的,跟着喊的此伏彼起。
许有恒一身革命军的新式军装,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他激动地向百姓们挥军手,“光复了,今天我们革命军来抄成俞白的家!”
钱大傻挤在人群中问,“抄家?为什么?”
许有恒望他一眼,就大了声地向士兵和百姓们说,“成俞白过去名为大清国尚书,实为国贼!光山东一处矿权,他卖给日本国就从中渔利了三百万两白银呐!我许有恒跟他办洋务,上奏参过他。可他用巨款买通了庆亲王,朝廷也拿他没办法!同胞们!我许有恒加入同盟会,就是为了要光复中华,为我们这个国,追回这几千万两白银的赃款来!”
许有恒说完向士兵们一挥手,“去敲门!”
士兵们一齐向成府的台阶上涌去,喊着,“开门!开门!”而后就砸起门来。可那门太厚,敲上去象擂着巨鼓一般,咚呼响得惊心而又沉闷。
在擂门的声响中,钱大傻在人群中朝前挤着。
这时更夫从人群中出现了,他唱起了儿歌:
“城门城门几丈高?”
众人吼吼地答着,“三十六丈高!”
更夫又唱,“骑花马,挎洋刀,走你家门前操一操!”
另一群人便喊得更高了,“操一操!”
于是大人小孩一起漫无顾忌地喊起来,“操一操,就先从成家的大门口操起了!”
许有恒一下抽出了他的那把西洋战刀来,“不开,按违抗军令论处!开枪示警!”
门前的士兵就朝天放起枪来,淡淡的清烟之中,清脆的枪声响成一片。
钱大傻楞住了,“这,这不是在砸明火吗?”
在枪声中,成府的大门终于“吱儿,嘎嘎嘎”地打开了,成富安挺身立在那儿,“你们要干什么?”
许有恒大步走过去,“抄家!”
成富安,“呸,抄你老师的家!成爷过去待你不薄!”
许有恒,“闪开!”
成富安冷冷一笑,“不闪,今天不过这条命了!”
许有恒对顺子一挥手,“把他架开!”
顺子领着士兵们冲上去时,成富安突然一头向门柱上撞去,被手疾眼快的许有恒挡住了。
顺子与士兵们蜂涌而上要按住成富安,成富安便在他们的手里活蹦乱地挣扎着喊道,“这条命卖不掉,成爷,辜负您的重托了!”
钱大傻,“富安这个管家有种!”
许有恒指挥士兵一队一队地朝成府里开进去时,富安见了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喊一声,“慢!”
许有恒诧异地回过头来望着他。
富安突然哈哈大笑着,“抄吧!痛痛快快地抄!可惜成爷他们全家都跑了!”
许有恒吃了一惊,“跑了,跑那了?”
富安,“不说!”
(二)
成府里翻箱倒柜砸门开窗,一派抄查的景象。
院中可疑的地方已有士兵在开挖,挖地三尺了,干得满头大汗。
许有恒在成府里四处巡视着,突然顺子惊慌地跑来,向许有恒刚报告说,“死人了!死人了!”
许有恒一挥手,“谁?在哪儿?”
顺子在前面领着,许有恒紧跟着他到了成母的房门口。顺子站住了,指指里面。
许有恒望顺子一眼,就一脚跨了进去。
这屋里死一般的宁静,成母躺在床上睁大着眼,半张着嘴,惊恐却又充满狰狞的脸是失去了血色的,灰白中又现着蜡黄。
许有恒见了吃了一惊,他久久地望着成母,喃喃说道,“老伯母,你晓得是我。你,你老人家这是死不瞑目了!”终于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伸到成母的脸上一抹。
成母的眼皮合上了,许有恒手刚挪开,那眼皮一翻,它又睁开了。
许有恒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他望着成母说,“这不是官报私仇!我有良知,老伯母生时待我不薄!”说着他脱下帽来,立正一个军礼,而后又缓缓地跪了下来,这次他又伸出手去,“老伯母如果还分得清私愤与公仇,就,请合上眼吧!”说着他的手又在成母的脸上抹了下,再挪开手,成母的眼皮好好地合上了。
许有恒倒抽着丝丝的凉气,大踏步从成母屋里走了出来,一路走他就一路大声地说着,“厚葬!厚葬!我一定要给成伯母厚葬!”
士兵们都停下手来,吃惊又是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许有恒来到成府的大门口,见成富安还在那里跪着,对他说,“起来吧。”
富安不动。
许有恒就蹲下来跟他说,“成伯母过世,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富安冷冷一笑,“你抄家,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许有恒,“两回事儿。成老伯母知书达礼,办洋务她老人家关心过,出过力的。厚葬,厚葬!缺什么你就跟我说!”
富安说,“厚葬你说不算,那要等成爷回来了再说!”
许有恒站起来望望围观的百姓,对成富安冷笑着说,“成俞白的那些本事,你倒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