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寓楼下下了车，郁苾莹扶着女子上了楼。她和舒静露住的是三楼，所以很快就到了门前。她一只手扶着女子，另一只手拿钥匙开了门。
舒静露看到郁苾莹扶着个人，忙迎上来帮忙。
把女子放在床上后，舒静露才问：“这谁啊？她怎么了？”
“我也不认识，我出去散步见她昏倒在路上就把她带回来了。”郁苾莹说。
“啊？”舒静露担心地看了看女子，“她一定是生病了，你怎么不带去医院？这带回来……”
郁苾莹打断她的话，“放心吧，她没事的，很快就醒了。”
也不知郁苾莹的话怎么那么灵，正在舒静露半信半疑之际，女子的眼睛缓缓睁开了。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郁苾莹两人，轻声问：“你们是？”
郁苾莹给她到来一杯水，一边递给她一边介绍说；“我叫郁苾莹，她叫舒静露。”
“我叫万玉娇。”女子坐起来友好地说，突然问，“我怎么在这里？”
郁苾莹正在想怎么回答她，舒静露已经抢先说了：“你在路上昏倒了，苾莹把你扶回来的。”
“哦！”万玉娇想起那似乎是被人掐着，却又看不到什么的情景，没有再问。
“你多大？在哪里读书呢？”舒静露没头没脑地突然问道。
“啊？”万玉娇尴尬地低下头，没有回答。
舒静露不明白自己哪里问错了，追问道：“怎么啦？我们又不是坏人，我们是川晴的学生。”
万玉娇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郁苾莹见状，轻轻拉了拉舒静露，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过了好一会，万玉娇才小声说：“我今年十七岁。”
“哦！比我们小一岁。”舒静露接着问，“那在哪里上学呢？”
“我没上学！”万玉娇的声音很低，虽然她们很近，但也只是隐隐听到。
舒静露终于意识到不该问的，忙看向郁苾莹，一副“真后悔”的表情。
接着忙安慰道：“玉娇，不要想太多，其实上不上学没什么关系的，只要好好生活就好了。”
万玉娇听她这么一说，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舒静露慌了，这么几句话就把人家给说哭了呢？求助地看着郁苾莹，郁苾莹轻轻叹气，表示很无奈。
两人只好什么也不说，等我是万玉娇恢复正常了，郁苾莹才说：“早点休息吧。”然后和舒静露去另一个房间，看来只有两人挤一挤了。
早上，万玉娇起床时，郁苾莹已经在做饭了，舒静露却还在睡觉。
万玉娇本要离开，郁苾莹留她吃了饭再走，她推辞不过，只好去厨房帮着弄。
两人一边做饭一边聊天，聊的很投机。
慢慢聊到万玉娇的家庭，万玉娇很是悲伤。但想到郁苾莹救了她，还对她这么好，决定把藏在心里的事说出来。
“我在暗离消工作。”万玉娇说。
郁苾莹有些吃惊，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她知道现在什么也不适合说。只是静静地，她知道万玉娇还有下文。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万玉娇眼里满是真诚。
“当然可以。”郁苾莹说。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在暗离消做事。”万玉娇想到这是姐姐了，倾诉之意很强烈。
“那就离开吧！”郁苾莹说，“可以去其他地方找工作。那种地方并不适合你。”
“我知道。”万玉娇很小声，似乎带着轻微的啜泣，“可是姐姐，我该怎么办？”
郁苾莹握着她的手，柔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出来看有没有我帮得到的地方。”
“你听说过万枫这个人吗？”万玉娇问。
“万枫？”郁苾莹觉得耳熟，想了想，那不是上次和舒静露在暗离消遇到的人吗？难道这丫头被他欺负了？
见郁苾莹的表情，万玉娇知道她知道，无奈地缓缓说：“他是我哥哥。”
“哦！”郁苾莹松了口气，是哥哥那就没事了，问道，“那你家是哪里的？”
“小凉山！”万玉娇有些难以耻口的样子，家乡和自己的学历是最使她自卑的。
“小凉山？”郁苾莹却是兴奋极了，“你是说四川盆地那个小凉山？”
“对啊！”万玉娇不明白郁苾莹为什么这样兴奋，她淡淡补充道，“那里很偏僻很落后。”
“小凉山北坡是不是有个叫黑竹沟的地方？”郁苾莹迫不及待地问。
“是啊！”万玉娇微微有些吃惊，“你知道？”
“恩！”郁苾莹解释道，“在书上看到的，那是世界未解之谜之一。”
“哦!”
“那，你哥哥对你好吗？”郁苾莹若有所思地问。
“他……”万玉娇有些为难地低下头。
“不好意思！”郁苾莹知道又让这丫头想到不开心的事了。
“没关系！”万玉娇抬起头勉强笑笑，“你是我姐姐嘛，你只是关心我，又不是有意的。”
郁苾莹回她一个真诚的微笑，她知道，此时微笑远比说什么都好。
“姐姐！”万玉娇说，“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我知道现在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郁苾莹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看来又是一个缺乏爱的女孩。这个社会，很多父母都只顾着工作，缺少爱的孩子越来越多。
“你父母都很忙吧？”见万玉娇似乎在想什么，她还是开口问道。
“不！”万玉娇一脸的悲伤，“他们……”
“怎么了？”郁苾莹忙问。
“姐姐！”万玉娇看着郁苾莹的脸缓缓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好！”郁苾莹知道这一定不是一般的故事，因为万玉娇的眼中有泪光在闪，但她很期待，因为她从小就很喜欢听故事，当然，有很多精彩的故事都成了她的小说素材。这个妹妹会给自己讲个什么故事呢？
“我对人生很茫然，对社会很失望。”万玉娇先感叹道，然后才说，“我给你讲一个女人的故事，她，一生的故事。”
郁苾莹静静地等着万玉娇讲下去。
万玉娇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讲起来：“有一个女人，不，那时候她还是个女孩。她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跟着多病的母亲相依为命，家里的情况很不乐观。她很听话，邻居们都夸她很懂事。她没读过什么书，在家里帮着母亲做做事。那时候，她常常幻想嫁一个好一点的人家，好让母亲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可是爱情是无法控制的，她喜欢上的男孩也和她一样，很穷困。她母亲对她很好，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母亲都是支持她的。她想，他们都还年轻，可以奋斗，只要肯努力，他们一定会过上好的生活，于是，她嫁给了男孩。男孩没有母亲，有个哥哥早已经结婚了，男孩和瘫痪的父亲住在一起。他们结婚后，她就把母亲接过去一起住。刚开始的生活平平淡淡的，虽然经济条件很不理想，但一家人在一起也很温馨。一年后，她生了个女儿，家里更加的困难了。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环境，丈夫只好出去打工。可没有知识文化，又能做什么呢？她只知道丈夫说在什么工地上上班。可是只做了短短的两个月……”万玉娇哽咽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说，“就出事了！”
郁苾莹没有说话，万玉娇顿了顿又继续讲到：“没有了丈夫，家里更是不堪了。一个幼小的女儿，一个生病的母亲，一个瘫痪的公公，她成了家里的唯一的顶梁柱，可她毕竟是个女人。一段日子后，她终于熬不下去了。在母亲和公公的劝说下，她改了嫁。那个男人的妻子跟着别人跑了，留下一个四岁的儿子，日子也很艰苦。她一嫁过去，那家里就多了四张嘴。男人没办法，只好把儿子丢给她，去了煤矿做工。知道煤矿危险，她多次劝男人去做其他的，可是男人说煤矿能挣钱。的确，家里慢慢改善了一点，至少，一家人可以顿顿沾油了。然而，还没到一年，男人又出事了。她真的崩溃了，难道自己真的是个扫把星吗？可是她必须撑下去，因为她又成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并且，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母亲说，家里太困难，叫她把孩子拿掉。
可是她没有，她说这个男人是为了她才死的，她不忍心不要他们的孩子。再苦再累，她也要把这三个孩子抚养成人。谁想不如意的事却是接二连三，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孩子刚一出生，公公就去世了，她在月子里拖着虚弱的身子简单办了公公的丧事，可家里已经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了。她年纪不算大，却满脸布满了皱纹，眼神夜渐渐涣散。两年后，母亲病情加重，由于没有钱治而去世。时间总会过去，辛苦地熬了几年，几个孩子也渐渐懂事。眼看最小的那个儿子快满十五岁了，她想，这样的日子快熬出头了吧。年末，她丈夫的那个一直在外面闯荡的弟弟带信给她，说想见见侄儿。大年三十那天，她从邻居家借来一辆摩托车，带小儿子去见他那个从没见过面的叔叔。老天就是喜欢捉弄人，在去的途中，出了车祸。她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在大年三十这个本该喜庆的日子。”
“怎么出的车祸？”郁苾莹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那个小儿子不知怎么染上了毒品，在途中毒瘾发作，摩托车撞在一辆大卡车上。她当时就死亡了。”万玉娇说。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像小溪一样顺着脸颊流下来。
郁苾莹抬起手，想替她擦擦脸上的泪水，但在空中停了停又放了下来。她只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被大石头压着似的。
万玉娇又说：“也许她死也是一种解脱吧！只是她再也看不到，她女儿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的女儿……”郁苾莹不确定地看着万玉娇。
“不错！”万玉娇回答，“她的女儿就是我。”
“那，万枫？”郁苾莹又问道。
“是他第二个丈夫的儿子。”万玉娇凄惨地笑笑，“讽刺的是，我居然连我自己的姓都换了，活了十多年，一直姓着别人的姓。现在，还要听从别人的安排。”
“我怎样可以帮到你呢？”郁苾莹真诚地问。她本来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听万玉娇这么一说，她的感情早已经投入那个与她毫无关系的故事中了，现在她只想怎样才能帮到眼前这个可怜的妹妹。
“你真的愿意帮我吗？”万玉娇激动地问，满眼是兴奋的光芒。
“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尽力的。”郁苾莹想了几秒又问，“可是怎么帮呢？”
“姐姐……”万玉娇很有感情地喊道，“你去找万枫吧，你让他放我自由！我真的不想在暗离消做下去，那种日子……”她摇摇头，很痛苦的样子。
“去找他……”郁苾莹思索了一下说，“那我去试试。”
“姐姐！谢谢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万玉娇说着扑上去紧紧地抱着郁苾莹。
郁苾莹推开她说：“我只是说试试看，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不过你放心，既然你认了我这个姐姐，我就不会让你在那种地方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姐姐，你太好了！”万玉娇感激地说。
吃过饭，郁苾莹告诉舒静露她要出去见一个朋友，一个人出了门。
她决定去暗离消找万枫。一路上，她一直想着万玉娇讲的那个故事，真的很令人愤怒，这个世界有的人的一辈子就这样过的。
这样的事，社会上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说句话？政府为什么不管？世界，真的不公平。
郁苾莹决定先去暗离消，回来一定得把那个故事好好整理一下，然后写成一部小说。别人不关心，那她就该只能借助小说这个方式来呼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