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从我第一脚踏进这座城市开始，至今已在这里居住了10年。它是中国最南端的省会城市，与曼谷、河内、仰光、金边飞行距离一至两小时，而与北京的飞行距离达3个多小时。它四面环山，中间是一个平坝子，曾经是稻田万项，现在是车水马龙，高楼林立，全市拥有500万人口。它是一座有1200多年历史的城市，“昆明”一词源于古代少数民族昆明族的族名，属氐羌人后裔中的一支，族群之名派生为地名。
一
昆明人爽直热情，纯洁活泼，精力充沛，普遍的特点是淳朴、厚道、包容。和昆明人打交道，令人心折不已。他们的交谈诚实而坦白，初听起来有点意外，有时突如其来的真话甚至像假话，初次相聚的信赖，像他乡相遇的故交。他们不去看远处模模糊糊的东西，而是认认真真做眼前清楚的事情；他们不去羡慕别人的荣华富贵，也就避免了不必要的烦恼；他们不为自己制定永远无法达到的目标，懂得生命只在于今天，不为明天而忧虑。
我因为常常散步在翠湖边，认识了一个行乞者。四年前第一次碰见，给了1元钱，他微笑着回了一句“谢谢！”走出几步我就后悔了，1元钱还买不到1碗稀粥啊。一年后第二次见，我给了10元钱，他还是那句“谢谢”。再以后数次见，他依然是靠着花池的瓷砖，坐在结实的木凳上，地上摆放着一个明显有些岁月的铜盆。他虽然老迈，却还健壮，一头蓬松的白发，棱角分明的五官，纹丝不动的坐姿，成了这条路上一个活着的雕塑，一道独特的风景。最近一次碰见，我拿出了300元钱给他，不料被拒绝了，他带着严肃的神情说：“不要这么多，意思到了就行了。”我说：“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这算什么！”他回答：“看您的穿着，我们之间不是隔河隔江，是隔海，怎么可能成为朋友？”这时，一个小孩经过，随手将自己的矿泉水瓶扔在地上，他立马伸手捡了起来。我好奇地问：“这能卖几个钱？”他说：“不知道。”我又问：“那你捡回来干吗？”他像似自言自语地回答：“城里人把丢在地上的东西都叫垃圾。”边说边站起来，走到马路对面，把瓶子和自己手里包饼子的废纸一起扔进了垃圾筒，那神情似乎他是这个城市的主人。是啊，他无疑是一个会拒绝的人，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昆明人闲谈之中，爱说老乡，但不喜欢提京城里的要员，也不热衷说财富排行榜上的富豪，直接说：郑和、聂耳是我们昆明人！1371年，郑和出生在昆明滇池畔的晋宁县，从小看着滇池长大，常在湖中游泳，信奉伊斯兰教，会说阿拉伯语，聪明伶俐，机深智远。12岁进宫受宠，才德出众，慧能超群，被皇宫高僧道衍所召，接受菩萨戒，取法名福善。自1405年至1433年，郑和以双种宗教身份，熟悉双种语言，曾出入战阵、多建奇功的优势，前后28年间，率200余艘远洋船队，2万余名将士，在洪涛接天、巨浪如山的大海上，劈波斩浪，7次远航印度洋、大西洋，遍访亚非39个国家和地区，和他们建立了亲密的外交关系。郑和下西洋，比哥伦布横渡大西洋发现美洲大陆早88年，比麦哲伦绕航全球早114年，他是全球最早的洲际航海家，是世界航海史上的先行者，难怪昆明人引以自豪。
如今，每当各国元首到北京访问，检阅三军依仗队，五星红旗高高飘扬，雄壮的国歌开始奏响，昆明人昂起头，自信之心油然而生；每当国际奥林匹克运动会中国运动员走向领奖台，五星红旗冉冉升起，雄壮的国歌开始奏响，昆明人的心潮同样澎湃起来，汹涌起来，因为国歌的作者是昆明人。1912年的一天，昆明甬道街72号春堂药店关着门，门上贴着“本店一周内谢客”的告示。那天在药店二楼的店主聂鸣仪的主卧里，随着一声清脆的婴啼，奏响一支欢快的生命交响曲。小男孩因从小喜爱音乐，乐感十分强烈，耳朵十分灵敏，故取名聂耳。30年代中期，日军侵占东北，铁蹄伸向华北，聂耳带着满腔激愤创作了37首激越高昂的不朽作品，文以载道，诗以言志，乐乃心声，那些铿锵有力的音符，成了中华民族反抗日本侵略者的心声。
二
昆明的云，是天上流动的诗歌。云南，顾名思义，云之南端，彩云之南。据考证，早在两千年前，云南因上空常常出现彩云而得名。我在昆明见过一次难忘的彩云，那是5年前，临近中秋的一个上午，西藏来了一个由高僧组成的代表团，我领着他们朝拜官渡古镇的十相自在塔。一般寺庙附近一座座敦实的佛塔，里边供奉的往往是高僧圆寂后仍然打坐的遗体，他们在封闭的塔内继续永无止境地修行，也有将法体火化后将舍利或骨灰装藏在塔内，而这座十相自在塔是释迦牟尼佛为香巴拉国王所授的时轮金刚密法的核心表象，象征末法时代人性黯淡，必由香巴拉重新统领世界，才能恢复佛法正要。公元8世纪，莲花生大师受邀到西藏传法，把这套密法传播到所有能接受的净土，800年前一位云游四方的高僧就在此建了十相自在塔，护佑所在的昆明吉祥圆满，眷属和睦，夜梦吉祥，身心安康，去处通达，所求如愿。正当喇嘛们在塔前盘腿端坐，齐声祈诵之时，忽然，一位年轻的喇嘛大声喊道：“快看，彩云显现了。”大家向上眺望，只见火炎炎的一轮红日高悬在蔚蓝的天空中，把四周团团块块的云朵，烧得鲜红、朱红、桔红。这时，太阳右边的一朵云轻轻地飘了过来，遮住了阳光，因为这云层薄，四处漏出来的丝线般的光线随着太阳迅速移动，强烈的光芒把分散在四周的云朵依次照亮。云是水做的，阳光透过水汽，随着云层厚薄、移动，毛茸茸的云层不时轻盈疏落，屈卷轮滚，飘散聚合，色彩形状变化莫测，刚是粉红色，又是浅绿色，又变金黄色、铁灰色、灰白色，有时几种色彩交相辉映。太阳像牛车轱辘那么大，像炼化的铁水一般红艳，迅速地在云层里串动。喇嘛们精神振奋，双手合十，朗朗祈祷，祝愿这彩云给昆明人带来吉祥安康。
昆明人对彩云往往见惯不怪，习以为常，外地人见了惊诧不已，赞叹不已。记得，2002年4月我从北京调云南工作，这是第一次踏上昆明这块热土，第一天住在连云宾馆，第二天吃了早餐，在院子里散步，无意间琢磨起宾馆怎么叫连云。说来也巧，抬头望天空，蓝天上的云朵就像草原上的羊群，又像赛马场上的一顶顶白色帐篷，或是广阔的草甸上盛开的朵朵格桑花。难得浮生半日闲，我干脆拿出板凳坐下来，静静地把昆明的云看个够。此时，云在空中变幻无穷，神鬼莫测，一朵云像一条蛟龙，张牙舞爪，兴风作浪；很快又成一匹骏马，狂奔飞腾，风驰电掣；转瞬又成了一头昂首的白色牦牛，听风读雨，悠闲自得。渐渐地一切散去，天清气朗，天边又出现一堵云墙，没有凹凸，没有裂缝，缓缓地向天顶滚来，紧随其后是一根云柱，又直又圆，仔细看也像火电厂的烟囱，又是直立着滚过来。旁边一些云像白色的小花朵，在变幻中竟像棉絮被无形的弹棉弓弹动起来……昆明上空还有重如铅锭的乌云，轻如破纱的残云；有巍然屹立的停云，哀哀怨怨的愁云，如锦，如画，如诗，如歌，离奇变幻，灵动飘逸。昆明云给昆明带来云做的水和云做的美。
三
昆明的花，是城市亮丽的时装。有诗为证：“天气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断四时新。”昆明北部的乌蒙山挡住了冬天的冷风，西南的滇池又引来了印度洋的暖流，理想的纬度，合适的高度，使昆明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昆明街头，夏天可以看到穿着皮衣的行人，冬天可以看到穿着短裙的姑娘。花是春天的颜色，春天的标志，春天的情感，春天的报告，仅此来看，昆明该是实至名归的“春城”了。你看，从家家户户的阳台到大大小小的公园，从吃饭的圆桌到行车的马路，到处是花的世界，时时闻到花的香味。挂着铜铃、驮着物品，由城里回乡的驴马，头上插着鲜花；在城郊的田地里，拉着木犁缓缓爬行的耕牛，角上也绑着鲜花；穿着绣花布鞋、披着五彩大绸巾的新娘头上也插着花，现代婚礼中迎接新娘的豪华车队，都被鲜花装饰着。
斗南是昆明最大的种花基地，广阔无边，是花的海洋，这里每一条小街，每一个店铺，每一座花房，花开四季，四季花香。我在这里请教了一位种花能手，我问：“怎么昆明四季都能花开不败？”他介绍说：“11月至2月，昆明能开的花有迎春花、报春花、腊梅花等28种，这些花有的灿烂，有的淡雅，有的高贵，有的娇羞，给人以春意，心里暖融融的，这些花傲雪抗霜，不惧严寒，蕴藏着勇敢和坚韧。”我又问：“那夏天能开的花呢？”他说：“现在正是夏天，我带你去看。”拉着我坐上车，来到一个叫玉龙滩的小湖。近处，水浮莲已经发芽，长出好些犄角般的小叶子，绿色的、圆鼓鼓的花苞翘起在水面上，产卵的大肚皮鲤鱼，时不时蹿起来，又钻下水面，溅起点点水花，还有蛙声在荷叶中此起彼伏，平添了许多田园野趣，我也一时忘记了身在何处。他介绍说，这是夏天开的花的一种，其实，还有40多种。我再举目四望，覆盖在湖中央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并蒂莲，花儿躲在厚实的荷叶之下，茎秆高出水面一两尺许，有的蓓蕾半开，颜色深浅一致，有的迎风绽放，娇艳欲滴，在四周绿叶的衬托下，亭亭玉立，风姿绰约，不禁想起“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
我在昆明许多人家的庭院里见过无数茶花，花色繁多，花名千奇百怪，这个叫雪狮子，那个叫大玛瑙，还有花蝶翅、大紫袍、童子面、恨天高、九心十八瓣……据说，昆明华庭寺有颗茶花是明朝时栽种的，已经有500多年的历史，每年能开1000多朵花。还有，昆明的牡丹花跟别处更是不同，开得很浓很艳，一朵朵手掌大小的花朵压满枝头，鲜红的花瓣重重叠叠有十多层，被翠绿的叶子映衬着，好像一团温暖的火，又像妙手丹青笔下的花开富贵。
是的，昆明是花的世界。这捆花今早还在昆明，下午就在北京人民大会堂的会桌上摆放着；这束花今天在昆明，明天巴黎机场接你的说不定就是它。昆明花的品种太多，很多连园艺家都叫不上名字来；昆明花的色彩太艳，很多连美术家都调不出颜色来；昆明花的形状太奇，很多文学家找不出词句来描述。
四
昆明的水，是城市灵动的明眸。昆明实际是个水城，穿城而过的盘龙江、大观河、宝象河，还把滇池当枕头，怀抱静美的翠湖，四周山上溪流如蛛网，泉眼如蜂窝，据说城市蓄水面积和威尼斯差不多。水是生命的源泉，水是城市的灵气。位于城市中心的翠湖是昆明的肺，夜里吸走城中飘荡的二氧化碳，白天灵隐幽深、清雅温柔地迎接着每一位光顾昆明的人。湖边成行的岸柳，新发的柳叶青翠欲滴，枝头上的露珠，被飞过来的春风吹落湖面，随着涟漪荡漾开去，那银色的波光，像一曲曲柔美的山歌在深情地吟唱。夕阳西下，千万条柳丝有如金线倒垂，树干却精神挺拔，金色的阳光里，树影倒映在宁静的水面，成了一幅绝妙的静态油画，此刻，尘世所有的喧嚣暂且褪去，那些暖暖的幸福吉祥凝固在无边的自在里。夜幕初上，在翠湖环堤或是江心小岛上，树林里，鲜花丛中，那一排排石凳木椅，一对对情侣相依相偎，有的相依静坐，有的窃窃私语，一起享受着湖面映现的繁花夜色，倾听着虫鸣蛙声。这时，翠湖成了昆明人爱情的摇篮，多少情侣从湖边石凳走向婚礼的舞台。
再说滇池。先有滇池，后有昆明，昆明因滇池而建。云南人喜欢把湖泊叫海，我认为这是源于云贵高原的人很少见海，但又向往海，所以把大些的湖泊都叫做海，什么草海、洱海、程海、阳宗海。我特意到滇池畔体验，叫海确实有道理。远望，滇池烟波荡荡接天河，巨浪悠悠通天地，水鸟贴着水面低飞觅食，小舟载着帆叶惹隐若现；近看，排浪裹着白色泡沫翻滚着冲向岸边，带着腥味的海风清新扑面，干死的鱼虾在海滩随处可见，海的气度与风采，滇池都具备了。滇池宽阔的水面一日之内，随着天际日色、云彩的变化而变幻无穷，既有湖泊的秀丽，也有大海的雄浑。
滇池是昆明的名片，曾经是昆明人的财源，同时是昆明人的乐园。现在40岁以上的昆明人大都曾在滇池游过泳，嬉过水，抓过鱼。30年前，滇池的水比明镜更清澈，比春风更清心，环湖垂柳轻舞，鸟语花香，湖边万亩良田稻浪翻滚，田间地头车马穿梭。那时滇池周围的农家，只要家里有条船，吃饭花钱不用愁。滇池的四周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木丛林，被连绵的雨水浸湿了的林荫草甸，催生出大小不等、奇形怪状的菌子，有滑嫩鲜香的牛肝菌、味道鲜浓的羊肚菌、中吃不中看的干巴菌、菌中之王的鸡丛。颜色有的红如胭脂，有的碧如青苔，有的褐如牛肝，五颜六色，琳琅满目，一夜喜雨，第二天一人转眼捡一筐。
“文革”十年，不仅与人斗，与天斗，还要与水斗。人们挖山填海，排山倒海，湖面大幅缩小。湖的四周架起密密麻麻的高压线路，与群山比高的烟囱喷吐着滚滚的浓烟，煤烟直冲九霄，散发着臭味的污水直接排到水面，湖水逐渐浑浊，湖里的鱼虾有的断子绝孙，有的濒临灭绝，岸边的古树名木，差不多砍伐殆净，连根抛弃。相传，五百里滇池是一个美丽的少女用眼泪滴成的，少女所担负的悲惨与痛苦，在历史上换来滇池无情的水患。唐末时期，滇池一到雨季，水会漫过一道道堤岸，向着八方倾泻，河流也经常泛滥，农田村舍频遭水患。到了元朝，一位叫赛典赤的操着西域口音的人，带领水利专家规划治理滇池水域，率领千万民工扛着铁铲，带着锄头，加固湖堤，凿开海口，疏通渠道，挖出了金汁河、银汁河，引顺了盘龙江水，从此结束了滇池泛滥成灾的历史。那时滇池修了6年，后来滇池也填了6年，一时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今天，被糟蹋的滇池，又有了新的希望。治理的进度图表挂在昆明市长办公室，治理的方案资料堆放在云南省长的办公室，完整的治理规划摆放在国家总理的办公室。渐渐地滇池污染源开始消失，水面漂浮的蓝藻开始减少，滇池水开始逐渐清雅明净。如今滇池的面积虽然缩小了，却有幸保存了大自然惠赐的美丽。
滇池喂海鸥是人生一件大快事。昆明人都记得，1986年秋天，从遥远的西伯利亚飞来一群海鸥，小巧而清俊的身子，尖尖的红嘴，通体雪白的羽毛，宛如天仙，蔚为壮观，几乎遮住了昆明小半个天空。此后，到滇池过冬的海鸥逐年增多。有时，它们一层层、一片片从湖面陆续起飞，转眼，遮天蔽日，满天都是悦耳的鸣叫声和不停拍打着的雪白的翅膀。有时又齐刷刷地飞落，漫天飞降，纷纷扬扬，像一场大雪将湖面完全覆盖。滇池大坝是昆明人亲近海鸥的最好场所，那四五公里长的堤坝，从当年11月开始到第二年3月，地面是熙熙攘攘，人潮涌动，空中是海鸥翻飞，欢声鸟鸣，人们手里拿着面包、饼子，撕下一块块投向空中，成群结队的海鸥飞速地从人们头上掠过，敏捷地衔走。人鸟和谐相处的场面吸引了大批海内外游客，他们被人与自然和睦壮丽的情景所感染，也加入到喂海鸥的队伍，这成了昆明冬季旅游新的一景。
一个“海鸥与老人”的故事，在昆明家喻户晓。话说，一位平凡而善良的老人从大批的海鸥飞抵昆明起，每年拿出自己的积蓄，买来新鲜的面包，来到滇池畔喂海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老人认识海鸥，海鸥熟悉老人，从开始的人往空中投食，鸟在飞中抢衔，到海鸥落在老人身旁，亲手喂。老人呼唤海鸥过来，海鸥便落满老人的头上肩膀，老人轻轻自语，海鸥立刻飞走。老人每年11月到第二年3月就像上班一样，日出来到滇池畔，日落回到城里住。5年前老人不幸去世了，大批海鸥仍然云集在老人常到的堤坝附近，飞舞啼鸣，流连忘返。好心人将老人的照片放大装上镜框，插在湖畔，成群的海鸥飞过来，或轻轻落在镜框上，偏着脑袋左看右看，恋恋不舍，或在旁边上下飞舞，吱吱啼鸣。
五
不登西山看日出，到了昆明也枉然。本来，登高看日出，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富有魅力的乐事。我曾在普陀山看过海上日出，在九华山看过云中日出，在峨眉山看过山顶日出，都各有特色。记忆中，最瑰丽、最壮观、最难忘的一次看日出，既不是在高山之巅，也不是在大海之滨，而是在昆明的西山。
登西山赏滇池，美不胜收，诗意盎然。从山脚往上，前面是森林茂密、悬崖壁立的高山，后面是烟波浩渺、气势磅礴的滇池，湖光山色，丰艳多姿，花红水碧，鱼跃鸟飞，令人心旷神怡。再往上苍松、翠柏、绿柳、修竹，枝繁叶茂，苍翠挺拔。丛林间交响着不同的天然妙曲，鸣蝉纷纷展开嘶哑的喉咙，各种鸟儿竞相用美妙的歌声呼朋引伴，泉水欢快地潺潺流淌，呈现出一派蓬勃的生机。再往上，慢慢地现出庙堂香火，崖刻石雕，玉皇阁、三清殿，石门洞，最后到了龙门。西山龙门背靠悬崖峭壁，前方滇池全景尽收眼底，无遮无拦，悬在山腰，目眩心惊，这里是登山的重要关口，也是观看日出的绝佳位置。昆明人把西山比喻为睡美人，从城里看，西山的造型特别美，视角对路，它就像一位仰卧的美人，圆而有力的双肩，胸部有青春丰润的乳峰，柔软细长的腰身接着浑圆微曲的双腿，像波浪一样滑腻柔软，一头飘动的长发渐行渐远，最后隐藏在滇池边雾蒙蒙的天际，线条柔和优美，姿势恬静淡雅。难怪流放状元杨升庵在西山安居度年，建于明朝的升庵祠就坐落在山下的丛林间；云游大侠徐霞客在西山歇息流连，他在游记中细致描述了西山睡美人的迷人景色；传说朱元璋的长孙建文帝从南京逃难到云南，曾在西山的龙门石洞挂单驻脚。朱元璋从和尚变为皇帝，皇孙却从皇帝沦为云游僧人，沧海桑田，这是后话。
我在龙门看过两次日出，每次都有不同的风味。有一次，纵目远眺，滇池一望无际，尽是粼粼微波，海平如镜，东方的云霞越来越红了，渐渐地，整个滇池和天空都仿佛着了大火似的，火红一片，那水与天仿佛都被大火熔化到一起，分不清界限，转瞬就在这红海深处冒出一个更红、更亮的圆滚滚的火球，越冒越高，不经意间明亮的火球跳出红色的水面，稳稳当当地搁在海面。不久，天空海面的颜色变得橙红、桔红、粉红，太阳在云层里辐射出万道明亮的光柱，西山、滇池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美丽的金光。看着眼前的一幕，时间停止了，心情点亮了。
再一次是带着来自台湾的朋友，一大早在弥漫的浓雾中上了西山看日出。沿途浓雾弥漫，除了道路两旁粗壮的电线杆，什么也看不见，汽车不停地按着喇叭，缓缓地蜿蜒向上爬行。到了龙门，天公作美，雾散云开，浮云布满天空，浓一块，淡一块，眼前像一幅褪色不匀的蓝色绸布。滇池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云被，洁白温柔，色彩均匀，茫茫苍苍，平坦整齐，没有棱角，没有折缝。突然云天之间出现瑰丽荣华的色彩，先是拉开了红色的天幕，接着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云海上出现了万道金光，把滇池上的云被照耀成一片片重叠的金色鱼鳞。雄浑的天空，苍茫的云海，壮丽无比，叹为观止。我认为昆明西山是看日出的胜地，太阳从地平线上爬出来，本不是奇事，奇的是从何处看日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