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文，听二姐的话，把刀给二姐！二姐只有你这一个弟弟，以后还指着你给大姐、二姐撑腰！你在，咱这个家就在！不要逞一时之气，让咱妈好不容易维持的家，让二姐好不容易养大的弟弟，就这样毁了！湛文，乖，听二姐的话！二姐现在挺好的，嘛事也没有！再说你看房前房后，过日子的，哪个不磕磕绊绊的！二姐知道你疼二姐，现在你也成家立业了，是大人了！你也该为吴丽考虑考虑！乖，湛文，来，把刀给二姐！”
刘湛芳强忍呜咽的劝着。
只是那滚烫的热泪，还是颗颗滚落，砸到了刘湛文手臂上。
“啪嗒”“啪嗒”“啪嗒”“呲”“呲”......
即使在万般嘈杂的小院中，也是那般的清晰可听。
这时，屋内的小戚似有所感，“哇哇哇”的大嚎声响起。
在众多的“声乐”中，一先的直冲了云霄，贯穿了天际。
刘湛芳与刘湛文仍在僵持着。
这时的刘湛文，寸头埋的更低，长长的秉着一口气，眼中衔着一小片汪泉，倒泻着欲夺眶而出。
最终，他还是颤抖着缓缓的放下了那把举起的刀。
“我去看看胜男......”
刘湛文低低的娓了句，就提着刀侧转身而走。
只是侧转身的那刻，谁打碎了那汪倒泻的清泉呢？
在刘湛文侧转身的刹那，刘湛芳盈盈的看着他，笑靥如花。
戚振江则讪讪的，仍躲在“老人”与吴丽身后，寻求着庇护。
在刘湛文转身而走时，他并未舒下那口气，全身仍轻轻微颤着，仍是死死的盯着刘湛文。
他在怕，他也在怕着......
“老人”和吴丽则长长舒了口气，尤其是“老人”擦抹掉了泪波。
所有的人，一声不吭着，默契的一个个的，沉默着转身进屋。
最后剩戚振江一个，眼睛不自然的睁着，嘴也不自然的微张着，垂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羊毛、鸡毛，以及光着满是“屎”的一只脚......
他微微蹭了蹭地，稍微拍了几下身，然后满院开始找鞋......
前前后后，来来回回，找了无数次，转了无数圈，鞋子就像凭空消失了般，找不到。
戚振江也是蒙圈了。
这时，“咚咚咚”大门被敲响了。
戚振江犹犹豫豫，本想去开门的。
见“老人”从屋里出来，也就直愣愣的站着了。
刘湛华和王凯旋两人来了......身后还有几个闻声而来的左邻右舍。
大门开，刘湛华率先开口道：“妈，出什么事了？二子刚说过家门时，听见什么刀不刀的？怕出嘛事，这不赶紧把我叫过来了！”
面对着大女儿就算天塌下来，还是这般不急不燥，轻轻柔柔的性子，“老人”也早似习惯了。
“嗨，能有嘛事儿！湛文几个人闹着玩儿呢！你看，还让大家跟着跑一趟！怪过意不去的......来来来，进屋坐坐来......”
“不了，不了，没事儿就行！嗨，我这也是隐隐听声，不放心出来看看！”
“哎哎哎，她婶子，有嘛事儿喊一声，咱左邻右舍的！”
“天也不早了，没嘛事，回家吃饭去！”
“哎哎，一起走......”
“走走走”
“慢点啊，没事儿过来玩！”
在其余人走后，老人遂沉下脸，深沉的开口道：“进来吧！芳今过来了！正好看看小丫头子！”
“嚯，来的早不如赶的巧！”
略四方脸的王凯旋，半眯着一双深窝的眼，一双皓齿咧到后槽牙，半开玩笑的道。
众人进院后，与戚振江迎面而站。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还是王凯旋又笑着打破了沉寂，“哎，我听说湛文前些日子，说是淘了个小金毛，怎么着，老是往灶膛叼鞋，是吧？哎，你看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看着从门缝钻出，迈着小颠步，一一跑到众人脚跟，摇乞着小尾巴的金毛，王凯旋猫下了腰，伸手一把把它捞起，还将它肚皮向上翻仰过来。
就这样逗弄着......
这时，刘湛芳和吴丽推门而出。
刘湛芳手里提着一只沾灰的鞋，而吴丽仍在吊着一只胳膊，两人仍扬起了笑脸，一一的和刘湛华和王凯旋打着招呼......
“屋来！在外头站着，乌漆嘛黑的！”刘湛芳绽笑的让着，同时走下台阶，顺手把鞋扔向了戚振江所在方向。
众人见此，也未曾再多言，大家沉默着一一进屋。
戚振江见此，眼睛更是不自然的睁着，嘴也微张着，后无声的低眸猫腰，捡起了地上的那双鞋子，随意的磕了磕灰，又在地上抹了抹脚，就这样提上了鞋子......
踌踌躇躇，犹犹豫豫，徘徘徊徊，走走停停的，最后站在了主屋的阳台下，就这样望着屋内的情景：
刘湛芳爬上了床，按压了下小枕头，掸平了褶皱的小单子。
这时，刘湛文颤颤巍巍的将小戚递给了她。
“老人”则拿起了水壶，在奶瓶里对着温度。
刘湛华围坐在床沿，顺手拿起了换洗的褯子，折叠好之后递给了刘湛芳。
王凯旋沿床沿抱狗而站，一一夸赞着小戚！
“嚯，这小丫头子，长得是好看！就跟从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看这高颧骨，看这大耳垂，嗨，将来啊，人家就是那不愁吃不愁穿的小主！好命着来！”
王凯旋又是眼盛星河之光，嬉皮咧嘴绽笑的道。
“不过啊，仔细看，这小丫头子，哼，这眉眼，还是随他家那边多点儿！这嘴下半部分啊，随了芳子！嗨，人家也会随！”
刘湛华瞅着小戚，略圆的胖脸，粲然的绽开着，见眼不见眼的接口道。
“水兑好了，给她多灌点水喝，这大热天的，别脱了水，到时又干着急！没事啊，就多给她点儿水喝，让她自己咕嘟咕嘟喝去吧，水又不花钱！喝完了，也就一泡尿的事儿，省的孩子上火甘受罪！大人啊，别懒！哼，大人要是懒，孩子就受罪！”
“老人”边叨叨着，边把奶瓶递给了刘湛芳。
刘湛芳低头接过了奶瓶，半句不曾言语着，填进了小戚的口中。
早已嘶声力竭的小家伙，一触碰到奶嘴，就已迫不及待的，滋滋的，咕嘟咕嘟的吮吸了起来。
甘甜、轻柔的水，一股股流进了心田，去冲刷治愈着内核的“殇”。
一遍遍，一次次的。
第一环，似刮骨疗伤，痛可入骨；第二环，似血色隐去，殇情渐退；第三环，徒留涓涓细流，滋养着细痕。
这三环，环环往复，环环递进着，悄无声息的独自运转着。
小戚当前就是一个载体，没有主动权，更没有主宰权，她只能被动的承受着......
以后的岁月也是如此，只要她未曾开悟，未曾真正的走向我，最终的“业果”，只会比这更为残酷，更为的血腥。
因为七情六欲，有时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而她殊同俗世的七情六欲，更是如此。
这场豪赌，赢了，就是一条康庄大道，鲜花铺路，天赋觉醒和终觉觉悟尽收囊中。
输了，就是一条埋骨之路，横尸遍野，孤魂野鬼，肉体魂归天外，再无所依，也无所感，沦为“物”的存在。
这时，吴丽拿了几个杯子进屋，谦让着要倒水，刘湛文见此，接手了过来！
“嗨，快别在外头站着了！大晚上的外头都是蚊子，咬一身疙瘩！个儿屋来！”
刘湛华敛着笑，冲窗外提高声音道了句。
“嚯，听不见！那个谁，你去叫叫，在那儿杵着，看着也怪可怜的！”刘湛华回头对王凯旋道。
王凯旋抱着小金毛，眼珠转了转，瞅了瞅众人，还硬“嗯”了声，迈着轻快步伐，推门去喊院中的戚振江。
屋内众人集体默......
戚振江蔫蔫的，眼睛不自然睁着，嘴也不自然张着，周身无声的撩帘而进，面对着满屋的众人......
他讪讪的，站在门梁下前方，踌踌躇躇的，一手伸向了上衣口袋，掏出一沓钱。
眼睛直瞅着刘湛芳，轻启薄唇轻声道：“这是小丫头子的月钱......就......分文不差......你数数......”
刘湛芳默。
“嗷，宝强家的给完了......这是剩下的......”
刘湛芳默。
“对，还有上个月工资，也发了，我放哪来着......”
戚振江说完，双手摸索着上衣、裤子口袋，最终又在裤袋中掏出一沓钱。
刘湛芳默。
“来半道上，我说买点小鲫鱼子，哎，逛半天，也没看见卖的，也真是摆邪了，你不买时，满大街卖鱼的，你这想买点吧，一个卖鱼的影儿都没见着......鸡蛋也是，去了几个小铺，都是扑空，这好不容易赶上了吧，还是最后一盘，刚好让人家买走了......你说，就是这么巧......”
刘湛芳默。
“那个......我这回过来，半道买了辆自行车，凤凰牌的！这个......下回来来回回的，回个家啊，也方便......”
刘湛芳默。
“还有......还有......那个，小丫头子，户口今明两天说是必须得给上上，要不......再找大队的麻烦......叫......叫......戚胜男......名......名挺好的......就这个名吧，再再......再不抓紧，就得托人了！”戚振江仍在磕磕巴巴的找话着。
刘湛芳仍默。
她的头压的死死的......
刘湛华见此，叹了口气，插了句道：“哎，两口子过日子，谁家没倒嘴的，磕磕绊绊也正常！下回有嘛事啊，摊开说就行！俩人啊，别总急急火火的，嘛事也解决不了！哎，这都大晚上了，都还没吃了吧，正好一会儿都一块儿吃点儿！”
说完，刘湛华转身去拾饭，“老人”、王凯旋、吴丽也都默不作声抬脚。
唯有刘湛文，原地杵了一刻。
最终......也抬起了脚……
在路过戚振江之时，视他为空气般，冷冷的“哼”了声。
屋外众人忙活着，屋内两人悄无声息。
这时，小戚好似拉尿了，不安的扭动起来，刘湛芳给她替换着褯子......
戚振江见此，拿过了柜上的小槽子，以及卫生纸，默默的递给了刘湛芳。
同时顺带着，把手里的钱，全部的轻放在了刘湛芳前。
刘湛芳见此，仍死死的低着头，一声不吭着，给小戚收拾起来。
戚振江就这样，无声的站在母女二人身前。
收拾完后，戚振江很是主动的，端起了屎尿槽子，拿起了要涮洗的褯子，就这样一声不吭着，默默转身去收拾了。
而这时的刘湛芳，才堪堪抬起了头。
她的肩膀轻颤着，满脸的泪痕与鼻涕，早已难以承载，纷纷坠落，死命抑制的呜咽声，丝丝出口......
她忙背过身，连忙撕了块卫生纸，堪堪的“收拾”了下......
小戚虽感受到了“不愉”的小气息，可是这好似与之前的“暗黑”气息不同呢。
这是一种通畅的暗黑之气，很轻，很融合。
混乱、躁动的风暴元素，渐渐的趋于平缓，虽还有高低起伏之分，可就是不一样了呢......
就这样，一家人难得的聚在一起吃了个晚饭。
虽然大多数，无声无言，可也算是事有了个结尾。
唯一有所遗憾的，也可能就是，不知道哪个没心肝的，趁着众人忙活之时，趁机偷走了自行车了......
所以，一家三口，死拧死拧的，戚振江抱着小戚，背着行囊，刘湛芳前面走着，最终迎着亮月，踩着影子，步行着一步步的走向了“家”的方向。
最后临走之前，刘湛文对刘湛芳说：“二姐，这里永远是你的家！随时可以回来！”顺带着还警告了戚振江一番。
戚振江默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