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草原上的风雪越发大了,大到依山靖、阿裕以及阮泽三人不得不紧紧挤在一起,漫天飞雪淹没了周围的一切,稍微离得远了便不见踪影。距离他们出发才数天时间,草原就迎来了深冬的第一场暴风雪,呼啸的狂风与刺骨的寒意就像是老天爷正发泄着的愤怒,每一个生命都匍匐着敬畏着,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魂飞魄散从此消亡。
依山靖艰难地举着双手,丝丝缕缕的灵力从他掌心向外发散,一层冰墙缓缓在空中凝聚,但还没等到冰墙彻底成型,凌冽的风就将这堵承载着三人期盼的墙割裂粉碎,化成粉状的冰晶从他们身边溜走。“不行啊,我根本就没学过怎么控制灵力,没办法这么快弄出来。”依山靖有些懊恼地说道。
“没事,爷爷给我的结界还能用,还能撑一阵子。”阮泽安慰着依山靖,从包裹里取出之前用过的那一堆石片,小心翼翼地以他们为中心摆在附近,然后双手撑在地面上,灵力从他的手掌涌入地里,三人身下的土壤一阵涌动,将这些石片包裹住,随后一个透明的场域以这些石片为边界升了起来,将刺骨寒风和飞雪阻挡在外,丝丝暖意也从脚底传来。阿裕也抬起手,向下一扯,结界中多余的水气被他强行聚拢,凝成一个小水球悬浮在他手掌上方,然后他轻轻一挥,水球便被甩出了结界,在落地散开的瞬间便被冻成了冰渣。
一小团篝火被阮泽勉强生了起来,三人围坐在火边,靠着包裹里的干粮果腹。“阿泽,这个结界还能用多久啊?”依山靖问道。
阮泽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结界,叹了口气,说道:“石片里储存的灵力只够我们扛五六个晚上的了,好在只要我们人没事,就还能给石片注入灵力,只不过储存的火元素灵力用光之后就没办法取暖了,后面这结界也就只能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了。”
依山靖低下了头,不再说话,沉默与忧愁充斥着结界,伴随着篝火燃烧着木柴的噼啪声。“没想到今年的暴风雪来的这么早,不然这些石片就足够我们穿过草原了。之前捡的干柴也没剩多少,外面雪这么大,不知道还能不能捡到。今年比往年冷的多,就连洄水也被冻住了,后面的路大概只有拿命走了吧。”阮泽的抱怨打破了沉默,但原本忧愁的气氛似乎更浓了。“不过幸好我们带的衣物够多,就算这结界生不了热也不至于冻死咱们,我们只用祈祷风铃女神赶快现身收了这妖风好让我们上路。先睡一觉吧,说不定醒来的时候女神就已经施法将这暴风雪停了。”阮泽似乎感受到了结界中令人不安的气氛,故作轻松地安慰着两人。依山靖和阿裕也只能点点头,取出厚实的衣物铺在身下。与其在这里伤感着今后的困难,还不如趁着结界还能提供温暖赶紧睡一觉,补充体力恢复灵力,说不定一觉醒来之后困难真就少了呢。
入夜,肆虐的风雪似乎是有些疲惫了,收敛了不少。茫茫黑暗中只有一点篝火彰显着生气,但也犹如闯入狩猎场的猎物般吸引着猎手的目光。黑暗与杀气慢慢侵蚀着这一点光明,翻腾的火花摇摇欲坠,这一切似乎即将重归黑暗。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篝火旁,将一支火把伸进了火堆,随后一道身影站了起来。“嘿,你们两个别睡了,快醒醒!”阮泽此刻正站在篝火边,举着刚点燃的火把,一脸慎重地看着周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阿裕眼睛都还未睁开,迷迷糊糊地问道。旁边依山靖缓缓睁开眼睛,支撑着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阮泽。
“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周围,我刚刚听见声音了。”阮泽答道。阿裕眯起眼睛环顾四周,“没啊,我只能听到风声呀。”
依山靖拍了拍阿裕的肩,说道:“这种时候我们必须相信他,这是游牧民的直觉。”说罢,两人一同站了起来,来到阮泽身后,也看向结界之外。
忽然之间寒风又呼啸而来,大片雪花犹如飞刀般撞在结界之上,破碎散开化成飞屑。“嘿嘿嘿”的笑声骤然出现,吓得三人头皮发麻,这笑声忽远忽近,从四面八方将依山靖三人包围,让人看不透动向。
“谁在附近装神弄鬼?”阮泽举起火把向四周照了照,突然一双双映照着火光的白色眼眸从黑暗中显现,从四周盯着他们。依山靖看得一阵激灵,与阿裕不由得向阮泽靠拢,三人背靠背看向不同的方向。刚才的笑声伴随着寒风愈发大了,在这天地间回响叫人越发恐慌。随着那些眼眸逐渐逼近,一只只身形似狗但长着人脸的异兽从黑暗中走出,它们咧着嘴盯着中间的三人,笑声正是从他们嘴中发出的。
“这应该是山秽兽,我曾在族内典籍中有见过,人面犬身,见人则笑,身伴大风。是寓意风灾的异兽。”依山靖迅速说道,“不过山秽兽生活在神荒山脉北侧,记载里只在大山中见过,怎么草原中也出现了?”
“它们住哪我不关心,我现在只想知道该怎么应付。”阮泽回头大声问道。“额,山秽兽行动迅捷但攻击性不强,我们小心点应该还是能应对的吧。”依山靖犹豫了一下说道,随即取出阮晖族长为他打造的剑,全身上下逐渐活跃,整个人蓄势待发。
突然,阮泽面前的四只山秽兽脚底生风,以不同的角度向他袭来,身影快到只留下呼呼风声在它们身后残留。阮泽眉头一皱,双手握拳在胸前一碰,一股淡黄色的灵力从拳头相碰处荡漾开来,包裹住了他的两条手臂,随后他双臂径直下挡,两只冲到他身前的山秽兽被狠狠砸在了地上,眼看着无法动弹。接着他的双拳顺势砸在地面上,手臂上包裹的灵力也被灌进了地面,一道波动从他脚下散开,肉眼可见的灵力冲击将另外两只即将袭到他面门的山秽兽直接震了出去。
周围的其他山秽兽顿时往后退了一小步,但还没等阮泽喘口气,更多的山秽兽冲了过来,这一次的目标不只是他,依山靖和阿裕也将直面危险。“不想被撕成碎片就把本事都用出来吧!”阮泽回头大喊了一句,拳头上重新凝聚起淡黄色的灵力,这次他迎着山秽兽冲了上去,挥动双拳砸在山秽兽身上,那层灵力让他的拳头威力大增,几乎一拳就能将一只山秽兽砸倒在地。
阿裕甩了甩手,学着阮泽用灵力包裹住自己的手掌,嘴里大喊了一声“拼了”,便也冲了上去。依山靖学不会用灵力包裹自身,只能双手紧紧握住剑,一下一下刺向冲过来的山秽兽。
起初还有几只山秽兽被依山靖刺中受伤甚至丧命,但奈何这些异兽数量实在过多,当十几只山秽兽围在他身边时,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挥出手中的剑,只能不断转身逼迫着它们无法近身。阮泽和阿裕那边还时不时有山秽兽的痛呼传来,似乎还有余力,依山靖连忙向他们望去,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俩解决完来帮自己。然而正当他转头的瞬间,一股剧痛从手腕处传来,一只山秽兽已经趁他不注意冲了上来咬住了手腕,紧接着脚腕处也传来剧痛,又有山秽兽上来咬住了他。
“要死了吗?要死了吗?”一瞬间恐惧充斥了他的大脑,他强忍剧痛转向阮泽和阿裕,寻找着最后一丝生机。然而想象中的两道强壮的身影已然倒下,无数山秽兽将两人团团围住,他甚至看不清两人是死是活,是否还躯体完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令人窒息的绝望代替了恐惧侵占了他的整个大脑,什么念头他都无法想起,“死”这个字眼充斥着他整个思维,眼里的黑暗愈来愈大,身体也越来越重无法站立,生命的终结即将到来。
“够了,先检查一下。”一道人声突然出现,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强行将依山靖死寂的心从绝望中拖了出来。视线逐渐清晰,听觉也慢慢恢复,不远处阮泽和阿裕的身影貌似还在挣扎,似乎还能听到他们沉重的喘息,“都还活着!”依山靖终于清醒了过来。这些山秽兽并没有如想象般将他们撕碎分食,只是将他们咬住困在地上。随即他向刚才那道人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两个身着黑袍脸色阴沉的男子站在山秽兽群中间,那些山秽兽并没有攻击他们,反而显现出顺从的样子,匍匐在他们脚边。依山靖心里一沉,山秽兽之所以会聚集起来远离栖息地攻击人类,只能是受到驱使,“敌人”两个字瞬间涌上心头,绝望又一次占领了他的脑海。
“这一个水元素的,这一个土元素的,这还一个不会用灵力的废物,没有老大说的冰元素灵力的呀,该不会抓错人了吧?”其中一个男子突然说道。另一个男子盯了会地上的三人,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那就老办法,搜刮一下放了吧。”
第一个男子随即向地上的阮泽走去,原本围在阮泽身边的山秽兽立马给他让了条路出来,他蹲了下来,伸手拍了拍阮泽的脸,说道:“小胖子,咱们就简单点,告诉我值钱的东西放在哪,哥哥们保证不杀你们,好不好?”
阮泽此刻已经毫无力气,全身遍布伤口疼痛到麻木,但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艰难挪动着一只手指向不远处地上的一个小布包。依山靖跟着看了过去,那个包里装着临行前阮爷爷给他们的钱,一枚金币和三十块碎银,用于旅途中补充食物等必需品以及支付一些车程。
这并不是一比很大的财富,对于游牧民而言一只小羊羔值就二十块碎银,而一枚金币也就相当于一百块碎银,碎银是流通的货币里最基础的,当交易量较大或者价值较高时才会使用金币,而当价值实在高到难以用金币兑换时,会有更高级的货币西风币,这是由西风王朝的雕刻大师用稀有的矿石打造,一枚的价值相当于一千枚金币,这基本上是普通人一生也用不上的东西。
那个男子起身过去捡起了钱包,掂量了一下又打开看了看,脸上随即露出鄙夷的表情,问道:“就这么点?你们从哪里来干什么去的怎么这么穷?”
“我们是草原西边伤风谷的游牧民,想去四方门碰碰运气。”阮泽气若游丝,艰难回答道。
“又是想去四方门求学的小娃娃,不过伤风谷的怎么会这么穷,我不信你们只有这点钱,肯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藏在身上。”男子嘟囔着又回到阮泽身边,伸出手在他衣服兜里摸索着,不放弃每一个口袋。而他的那名同伴也走到地上的包袱旁,一个一个打开看。
依山靖绝望的心在听到这两个人说只劫财时就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此刻他死死盯着那名翻包袱的男子,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云桑医解》和《极冰剑法》都在其中的一个包袱里!这两个人要抓的是冰元素灵力的人,那能肯定他们要找的就是自己,虽然不清楚抓他的缘由,但能隐藏的他必然尽力隐藏,而这两本书却很可能暴露他的身份。
“啊!”就在这名男子的手伸向依山靖的包袱的刹那,阮泽那边的男子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双手举在胸前,一脸惊恐,似乎碰到了什么让他不适的东西。包袱前的男子迅速走了过去,只见阮泽外衣上的每个口袋都被翻了出来,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绳,细绳另一端躺在地上的正是之前阮爷爷亲手给阮泽挂上的黑色小石块,此刻这枚小石块上的黑色似乎流淌了起来,一圈一圈细小的波纹在表面荡漾。
“冥石!他居然有冥石!”那名面色惊恐的男子声音颤抖着说道。
另一个男子也看到了地上的黑色石块,脸色也瞬间惨淡,大声叫道:“冥石!伤风谷!他居然是深渊后人!”随后他一把拉起了地上瘫坐着的同伴,“我们只是风铃草原上的小强盗,只想贪点钱财,从不涉及人命,无意冒犯深渊,更不会杀害深渊后人,望宽恕!”一阵风沙掠过,这两个黑衣人以及山秽兽全都消失不见,山秽兽的笑声也骤然消失,天地间只闻风声呼啸篝火噼啪,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依山靖和阮泽艰难地坐了起来,一旁的阿裕已经没有了动静,依山靖连忙爬了过去,伸手在他脖子和口鼻处探了探,还有脉搏呼吸,还活着。
“那个包里有膏药,先止止血吧。”阮泽虚弱的声音响起,但紧接着一声闷响,他已经意识全无倒在了地上。
只有依山靖自己清醒着了,虽然身上的伤口还在刺痛,有些还能清楚地感受到血液流出,但他必须做点什么,至少得让他们能继续活下去。
依山靖找到了包袱里的止血膏药和一些草药,然后将昏迷的阿裕和阮泽重新拖到了篝火旁边,又将原先被弄乱的结界石块摆正,温暖终于重新笼罩了他们。三人的衣服都已经被山秽兽咬的破破烂烂,他小心翼翼地将两人的衣服脱光,虽然山秽兽并没有特别大的力量,但它们锋利的牙齿还是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口。依山靖从结界外弄了些干净的雪,在他们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上揉搓,然后将干枯的草药捏成碎末涂抹在伤口上防止恶化,再抹上一层膏药止血,最后用干净的衣服盖住他们的身子。做完这些他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同样的步骤操作在自己身上却是那么疼痛,痛到他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去忍耐。
待处理完依山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了,意识开始不由自主地游离起来,脑袋重到完全抬不起来。“躺一会就好了。”脑袋里似乎有声音在劝他,但他不敢躺下,外面的黑夜里不知道是否还潜藏着危险。他只好弄来一堆雪放在自己头顶,强撑着坐在阿裕和阮泽身边,冰冷刺激着他的脑袋,让他能保持住微弱的意识。
依山靖能感受到头上的雪在慢慢融化,融化成水从他的后脑和脸上滑落,痒痒的却没有力气抬手擦掉。他微微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阿裕,阿裕的脸色应该是好转了吧,至少看起来好了许多。回过头,篝火的火花在他的眼里闪烁腾飞,有些刺眼,依山靖忍不住眯起双眼。黑暗渐渐盖住了眼里的火光,但他并没有惊慌,至少他脑海里的火光还亮着。嗯,太好了,都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