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汶抵达南阳城已经是清晨六点了。刚下飞机的她，却被眼前的接机阵容吓了一大跳。
三辆警车闪着刺眼的灯光，警车前密密麻麻站了10多号人。助手李一彤在张汶旁小声说道：“老张，这架势可不像普通变异流感啊。”
张汶心里一沉，瞥了李一彤一眼，没有说话。只见迎面快速走来一人，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张汶，我们又见面了。”李一彤看见此人，却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音说道：“胡大专家，怎么我们到哪儿，你都跟到哪儿啊。”
胡天皱了皱眉，有些不愉快地回答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张嘴就乱说。我到这里来可是正常工作。李一彤还想说话，张汶瞪了一眼，她立马闭上了嘴巴。
“张汶，我也不多说废话了，事情紧急，我也是昨天早上刚到的。”胡天转过身，面对一大帮子人，继续说道：“各位好，这是中洲军科院应急防控中心专家张汶博士，旁边的是她的助理，李一彤研究员。”张汶面带微笑看着众人。
“张汶，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南阳执行管理官向问天，这是南阳公共安全执行局局长梁长树，这是南阳疾控中心执行官丁阳，这是南阳一级医院院长李天龙。”胡天一口气快速地向张汶介绍完众人。
向问天看着张汶说道：“欢迎张汶专家的及时到来。事情确实比我们想象的严重，请上车我们向你详细说明情况。”
张汶上车坐定以后，向问天让疾控中心执行官丁阳介绍具体情况。丁阳表情凝重，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两天前，南阳城垄峻三级医院收治了一名叫做肖浩的高热病人，症状主要为发热畏寒、头痛胸痛、咳嗽、全身疲乏。初步诊断符合近期的流感疫情，但整体情况跟此次流感相比的话，又严重得多。由于近期处于流感爆发时期，出于职业敏感性，垄峻三级医院立即将病人送到南阳一级医院传染病负压隔离区进行专项隔离。同时，按照重大传染病条例，立即上报传染病系统备案。可是就在昨天，病人的病情突然加速恶化，出现恶心呕吐、腹泻腹痛、局部皮疹，口鼻出血、尿血等症状。病人目前仍在隔离区进行进一步医学观察，已经出现肝损、肺损的情况，情况极不乐观。”
根据过去六十年以来爆发的三次全球性疫情换来的经验，重大传染病条例、传染病预警系统、城区级负压隔离区投入以来，为及时了解病毒特性，阻止疫情扩撒，降低医护人员、民众感染率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各级别医院处理类似流感症状，特别是持续高热的事件也是小心再小心。可是，此次垄峻系统报备的实时案例，病人病情恶化时间如此之快，还伴随局部皮疹，口鼻出血、尿血等并发症引起了中洲疾控中心的高度重视，这才有了中洲科学院病毒研究所专家胡天、中洲军科院应急防控中心专家张汶的先后到来。
张汶越听越心惊。丁阳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对病人肖浩的行迹作了初步的摸排。病人肖浩住所位于垄峻龙兴村落，近几天活动范围为龙兴村落向外辐射三公里以内。龙兴村落常驻人口为300人。目前，龙兴村落以及已经距离龙兴村最近的新兴村落，累计出现发热病人82人。我们配合南阳公共安全执行局对病人所在的龙兴村落以及新兴村落进行了小规模封锁隔离。两个村的村民也较为配合。对于出现的这82个疑似病人，我们已经在龙兴村落临时征用了村落的活动室，同时紧急搭建了一批活动板房作为隔离点。为避免不必要的恐慌，目前，我们对外的口径现在统一为：变异性流感。”
“我在补充一下。”向问天补充说道，“垄峻经济情况一般，龙兴村落、新兴村落更不用说了。两个村落村民的活动轨迹也较为固定，加之这几天不是周末，近期外出的人几乎没有。所以我们才能在短时间内锁定范围，进行小规模的隔离。”
张汶点点头，说道：“向执行官，丁执行官，南阳的应急意识值得首肯。在短时间内，能做到小规模的封锁隔离，已经很不错了。此次的病毒究竟是什么，这正是我和胡天专家来的原因。我还想请问病人的用药情况。”
南阳一级医院院长李天龙接过话：“代伟4代，利巴5代都上了。”
张汶皱了皱眉，“Quark的代伟4代都没有作用的话……”
张汶没有继续说下去。众人心中都清楚，15年前的疫情，代伟作为唯一有效药物可是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发展到第4代的它也对病情不起作用的话，也就意味着目前没有任何药物对缓解此次未知病毒带来的症状有用。
张汶转过头看着胡天，胡天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申请了管辖区唯一一个P3规格的移动实验室，属于特批。预计还有半个小时送达。”
张汶赞许地点点头，李一彤则在旁边忍不住叫出了声，“可以啊，胡大专家，P3都能这么快搞到手。”
张汶咳了咳嗓子，说道：“唯一来源只有最近的锦城的Quark公司。”
胡天继续说道：“是的，特殊事情特殊处理。”
南阳一级医院负压隔离区，张汶，李一彤全副武装，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肖浩。眼前的肖浩可以说已经是奄奄一息，局部皮疹已经开始发生溃烂，口鼻处还残留着未及时处理的血迹。胡天也跟了进来，问道：“你有什么见解？”
“症状跟马尔堡病毒临床表现很相似。但是发生在这里，可能性几乎为零。”张汶看着胡天。胡天点点头，“我也想过马尔堡。但是临床表现与我们援非时所见的马尔堡还是有所不同，第一是患者没有发生持续的恶心、呕吐症状；第二是患者无明显的‘深沉眼、无表脸’，没有嗜睡情况；第三是仅仅出血部位限于口、鼻，出血量相对较小；第四则是患者出现了持续强烈的咳嗽，肺部出现感染。但肝脏损伤却很小。”
一旁的李一彤好奇地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马尔堡病毒在她的印象中仅仅限于P4实验室的惊鸿一瞥，但是那种丝状病毒带给人的强烈的压迫感却让终生难忘，仿佛死神就站在你的跟前，静静地注视着你。
张汶三人刚从隔离区出来，就见到了南阳一级医院院长李天龙。李天龙表情凝重，“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P3实验室已经到了。坏消息是龙兴村落隔离区相继出现了症状病人，同样是口鼻出血，局部皮疹。整个南阳城的医疗系统都已经抽调人员以及物质，紧急驰援了。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南阳一级医院负压隔离区配备了移动实验室接入的接口。在工作人员的努力下，P3移动实验室很快安装调试完毕，可以正常投入使用了。
张汶穿好防护服，戴好呼吸面罩，看了看旁边也刚换完防护服的李一彤。“老张，你怎么了？”李一彤见张汶看着自己。
“突然想起了15年前的我，正如你现在一样，跟着导师一起进入实验室，直面可怕的病毒。”张汶眼角突然有些莫名的湿润，“那次全球爆发的疫情带走了我的母亲。不管我们的科技有多发达，在大自然面前，在病毒面前都显得那么地不堪一击。说到底，很多时候，都不是我们战胜了病毒，而是病毒放过了我们。”
“老张，可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努力吗？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正是因为我见证过它的厉害，见证过它肆虐一切的凶猛。当年九死一生逃过了它的魔爪，短短的几天里，我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我选择直面它，了解它，想最终战胜它，才不会辜负当年为了我们奋战在一线的人。”李一彤哽咽地说完。
张汶上前想抱抱眼前这个已经看作自己妹妹的女孩，无奈全身包裹的防护服和面罩却让她碰了个壁，她和李一彤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胡天在实验室等了一会，才见张汶两人走了进来。胡天指了指手腕，张汶点点头，说：“对不起，换衣服耽误了一下，我们赶紧开始吧。”
“乖乖，就是它了。”胡天在扫描电子显微镜前不禁叫出了声。张汶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电脑屏幕显示的病毒画面。“β花状，但症状却与马尔堡丝状病毒高度相似，看来病毒突变与进化的速度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全基因组序列还有多久才出来，小彤？”
“快了。”李一彤回答道。
“张汶，没有想到，考验最新应急机制的时间来得这么快，短短十年，我们又要面对一次新的挑战。”胡天似乎有些气馁。
“我们从一开始都没有放弃，即使最艰难的时刻也是。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这次疫情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按照应急体制，南阳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我们应该有信心与决心。”
突然，实验室喇叭传出了声音，“三位专家，肖浩突然病情恶化，正在抢救。”
张汶和胡天对视了一眼，事态越来越严重了，三天病人的病情就迅速恶化，意味着这种未知的β花状病毒致死率可能远远高于过去。
张汶给李一彤交代了几句，就和胡天赶去隔离病区抢救室了。
抢救室里，张汶和胡天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病人肖浩传出痉挛般的轻声呻吟，口中呕吐着胃里涌出巨量血液，直接泼洒在病床上，已经溢到地上了。抢救的医生和护士似乎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个近乎恐怖的画面，一时竟然愣在那里。随即，肖浩喉咙里的又传出微弱的哽咽声，应该是血液被吸入肺部，引发了呼吸骤停。
张汶本能的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推开正在傻眼的医生，坚定地说道：“这里我来接手。喉镜给我。”此时的肖浩已经昏迷，但还在继续呕出混杂着黑色物质的血液。
胡天也紧跟了上来，快速找到喉镜递给张汶。张汶已经撕开肖浩的病服，同时观察肖浩的双眼。肖浩双眼通红，瞳孔已经放大。
张汶快速将肖浩的头部向后抬起，打开他的口腔，用戴好防护手套的手指在肖浩的舌头四周清理。一旁的胡天也是屏气凝神地看着张汶的动作。他知道，稍有差池，张汶和他也有感染的风险。张汶仍集中精神做她自己该做的事情。
此时的张汶，面部离肖浩的面部只有十几厘米，她探眼望进肖浩的口腔里，推开他的舌头，将喉镜插进了气管里直达肺部，一丝空气缓缓地进入肖浩的肺部，他终于又在呼吸了。
胡天松了一口气，但眼睛还是没有离开过张汶的双手。两人身后的医生、护士还是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
肖浩突然一抖，身体不由自主向上抬起，再次呕吐。呕吐物涌过喉镜，从肖浩的嘴里喷了出来。一瞬间，黑色与红色的液体溅到了半空中，落在张汶和胡天的身上。这一次，肖浩陷入了更深的昏迷，再也没有恢复知觉。
“张汶，刚才在抢救室的那一刻开始，我胡天打心底佩服你。可你要知道，这次我们过来的任务是什么。如果抢救过程中，防护服出现了任何问题，你我的小命可就交代在这里了。”胡天仍心有余悸地说道。
张汶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胡天说道：“那一刻，也许是出于自己的本能吧。我也没有想到那么多。我们这次面对的敌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大。如果不能有效控制的话……”
张汶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和胡天都知道，如果这次的病毒扩撒开来的话，后果不敢想象。
两人回到实验室，李一彤看着张汶，刚想问，张汶却先开口了：“我们尽力了。现在只能和时间赛跑了。全基因组序列结果出来没有？”
李一彤默契地点点头，表情同样凝重地说道：“结果已经出来了。同时，我已经将基因数据放在NCBY里作了比对。病毒的S 蛋白存在特异情况。你们来看。”
张汶和胡天立即围了过去。“你们看这里。“，李一彤指向电脑屏幕上的病毒3D建模，“病毒的S蛋白中似乎有3个插入片段，这3个片段是此次病毒所独有的。以往其他花状病毒中没有这些插入片段。同时，这些插入片段在一级氨基酸序列上是不连续的，但从建模上来看，它们又聚在一起构成受体结合位点。当然这些只是初步的推断，还要花费大量时间进行确认。”
张汶久久地看着电脑屏幕，许久才开口道：“这个结论如果成立的话，不是我们三个人所能把控的。同时，根据以往经验，目前，病毒的传播方式可能为唾沫传播，体液传播。胡天，我建议由你立刻上报。同时，我和小彤立即前往隔离区，采集多人样本进行再次确认比对。还有，暂时对外保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对了，我来通知向执行官，让他安排对隔离区人员进行再次排查。”
张汶看了看时间，至她来南阳城，已经整整20多个小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