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篱茉决定不再挣扎,周六上午日语培训班结束后便早早地赶回家,按照龙辰泽的建议,买菜、打扫卫生、整理屋子,为迎接第二天老妈到来后的枪林弹雨做好万全的准备。
星期天,紧张的篱茉早早地就到了汽车站恭候着老妈和表姨的到来。表姨和老王媳妇年纪相当,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关系好得就像是亲姐妹。只是近些年,表姨家不太顺遂,先是表姨夫做生意被骗,厂子倒闭,要不是亲戚朋友帮忙,他们家差点连房子都没得住。也可能是因为压力太大,表姨一家还没从破产的阴霾中喘过气来,没过两年表姨又在例行体检中查出胃癌,而且还是在表弟马上要高考的节骨眼上。尽管因为发现得比较早,手术也很顺利,但术后的进一步化疗还是打垮了曾经那样好强的表姨。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在篱茉的印象中,表姨一直都是腰杆挺直,眼睛带光的精明干练的家具厂老板娘。但在车站出站口望见老妈挽着佝偻着瘦弱的身躯的表姨缓步走出的那一刻,篱茉不禁鼻子有些泛酸。来不及感伤,篱茉一下就被老王媳妇给定位到了。老王媳妇扯着中老年妇女标配式的大嗓门朝着十米开外的王篱茉喊着:“茉茉,你愣在那干嘛啊!快过来帮我和你琴姨拿下包啊!”
王篱茉立马疾步上前,接过表姨的行李箱和老妈的背包,与表姨寒暄道:“琴姨,今天坐车过来累吗?你和我妈一早就出门了,这会肚子饿了吗?我出门前熬了点小米粥放在保温杯里,现在还温的,要不要去边上坐一下,先喝点?”
头一回见亲闺女这么贴心,老王媳妇差点没被惊到,欣慰丽琴没有白疼闺女这么多年,但又预感这丫头一定有什么事。“是啊,丽琴!你早上出门也没吃多少东西。现在饿了吗?难得茉茉这么懂事,还知道给你熬点粥,要不要先吃点?”
表姨打小就喜欢王篱茉,一直就羡慕表姐有个贴心小棉袄,这会被王篱茉的这杯小米粥更是感动得不行。“蕙兰姐,你看你还跟我唠叨一路,担心茉茉这那的。瞧瞧我们茉茉多会啊,不仅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现在都会关心大人了。茉茉,琴姨真的太谢谢你了。我不累,我们直接坐车去你那吧。这两天还得麻烦你和你朋友,琴姨实在有些难为情。现在十点多,我们早点回去,琴姨和你妈给你们烧午饭吃!你妈妈还特意卤了你爱吃的牛肉,闷久了不好,我们快点回去吧。”
篱茉本想在带她们回家之前,先找个安静的地方跟老妈摊牌,但见表姨这么坚持,篱茉只能作罢。“那行吧,我那离车站有点距离,我们打车回去吧,顺便在车上我跟你们说点事!琴姨,这小米粥只能委屈你在车上喝了!”
真是知女莫如母啊,刚打上车,老王媳妇就迫不及待追问起篱茉到底有什么事要说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篱茉怕老王媳妇太啰嗦,于是就摘叶去皮地大概讲了下李凯旋和江芸两人的事没成,大家住一起尴尬,所以他俩都离职回老家了,现在她一个人住龙辰泽那暂时过渡一下。
还有一句话叫知母莫如女。尽管王篱茉已经极尽风淡云轻地向老母亲陈述了独自生活的前后原因,但老王媳妇还是反应激烈。“你说你这死孩子,自己一个人住了这么久都不跟家里说一声。你万一要有点什么事,身边又没人可怎么办?你看你,不肯听我话回老家去复习考公务员,这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哪有那么容易。工作不稳定,找对象也不好找。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像你那俩同学就是聪明人,恋爱谈不成了,就知道回头是岸,回老家去发展了。你一个女孩子的,怎么就这么不让我省心呢!”
“妈,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我现在工作生活都好好的,你不应该是看到我终于长大成人而感到骄傲吗?不要总想着把我拴在你身边好不好!琴姨,你说是不是?”篱茉对着后排与老王媳妇并排坐的表姨眨巴着委屈的大眼睛,满脸都写着求帮助。
接收到信号的表姨也是超级给力,毕竟这小米粥不能白喝,忙帮着说好话:“蕙兰姐,我觉得我们做父母的就应该趁孩子还年轻有闯劲的时候放手让他们在外面多闯荡闯荡。要不是我们家亮亮高考没考好,只能在本市上大专,我巴不得他能像茉茉这样毕业后在大城市拼一拼。姐,你眼光得放远一点,你看看,这好的资源都在大城市啊,连我这看个病都得拼命地跑省城来找专家。对于他们年轻人来说,好的机会绝对是这大城市多于我们小地方的。我们啊,人虽然老了,但思想不能停滞,也不能用自己的思路来规划孩子的将来。我们茉茉多厉害啊,那以前被你和姐夫宠得上四五年级了都还不会自己绑鞋带的孩子,现在都会给我煮粥喝了。”
“就是就是,妈,你得多向我琴姨学习学习,别一天到晚公务员公务员的。这好的职业又不是只有公务员这么一条道,对吧?况且,我毕业工作以来不管是工作能力还是生活能力,都提高了很多的,所以你要对我有信心,要给我机会变成熟,将来等你们老了,我才能像你们照顾我一样成为你和老爸最坚实的依靠呀!”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路上王篱茉好不容易凭着自己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把老王媳妇给安抚下来,这一进龙辰泽家门,老王媳妇房间阳台卫生间迅速地溜了一圈后,又开始了对闺女展开了新一轮的盘查。“茉茉,这房子是你那学长自己的?他平时都不回来住吗?他这么放心把房子给你住啊?你有付人家房租吗?”
“我不太清楚,可能是他爸妈的,也可能是他爸妈给他买的,总之不是租的。都跟你说了他回学校了,还有两个多月才能毕业。北京那么远,人家忙着呢,哪有空回来。我们是朋友,他说就当我帮他看家,没收我钱。我也不是常住,他回来前我肯定要自己再另外找地方住的嘛!”
“茉茉,这照片里的男孩子就是你学长吗?”表姨指着电视柜上的相框一脸惊喜地问道。
百密一疏,篱茉真是后悔自己怎么就忘了把那相框给收起来了。上回被龙辰泽翻到那些她私藏的他的元旦晚会照片后,龙辰泽竟然没有生气篱茉曾经卖他照片的事,只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扯平。然后就特自恋地让她好好保管,交待她在想他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篱茉当时虽然嘴硬,说自己怎么可能那么花痴,结果是没等龙辰泽走几天,她就搞了个相框把他照片给摆出来供她每日一看了。
“额,是他!那是他高中时候的照片。琴姨,可别被那张照片给骗了,他现在长歪了,没那么好看了!”篱茉本是想引开表姨对帅哥的注意力的,没想到中老年妇女们对鲜肉的浓厚兴趣根本就不逊于年轻女性。正埋头整理家里带来的食材的老王媳妇光听到好看两字,就又来了精神。
“我来看看,这不是长得挺好看的啊,高中那会都长定型了,这现在能歪到哪里去!他就是年前跟你一起回家你爸见着的那个男孩子吧?听你爸讲起来,他长得不赖啊!茉茉,你这孩子的审美有没有问题啊?你不是还惦记着那个老外吧?不行,你得让妈妈看看,那老外到底长什么样,都把我闺女迷惑得看不上本国帅哥了!”
“妈妈,我跟Roberto的事早就翻篇了,你能不能别提了啊!你赶紧烧饭去吧,可别把我琴姨饿到了!”
王篱茉并不想在她和龙辰泽明确在一起之前就过早地有长辈的意见参与进来左右两人的关系,关于他俩的事,她打算只字不提。只不过,长辈们都似乎是一个套路,读书的时候一个劲跟你讲大道理,要你好好读书,不要早恋;这一毕业吧,就恨不得你能马上变一个男朋友出来原地结婚。过年放假那几天要不是看篱茉刚失恋,老王媳妇忍着没找她深入地盘问龙辰泽。这回,这丫头都住进别人家里来了,她说什么也要挖出点子丑寅卯来。所以不管她们聊什么话题,老王媳妇都能把指针精准地拨回到龙辰泽身上,再加上表姨在一旁一唱一和的完美配合,以一打二的王篱茉有一种被两颗老姜辣得怀疑人生的壮烈。
对于闺女交男朋友这种事,深入营地的老王媳妇高度警觉,简直就是夏洛克·蕙兰摩斯、北京某区群众。王篱茉厨房能力有限,冰箱冷冻室里却存着一盒手工包的饺子,老王媳妇顺藤摸瓜,套出了两个人早就在一个屋檐下同住了好多天。
篱茉为了转移话题,拼命地汇报自己的工作表现,说老板在开发日本客户,自己作为一名懂日语的助理,在这块内容上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老板很是看中她,连她上日语培训班的费用都给报销了。而老王媳妇居然对自己女儿的事业一副兴趣寡然的态度,反而对龙辰泽学科专业、毕业后的去向、父母职业、家庭环境是事无巨细地一条条地从篱茉的牙缝里给抠出来。
晚上睡觉,虽然有三个房间,空着的那间房间是书房,没有床铺。篱茉又不想让老妈觉得她与龙辰泽走得很近,硬是说龙辰泽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坚持让老妈和琴姨睡她的床,自己打地铺。但其实老王媳妇早就闻过龙辰泽房间的被褥还残留着洗衣液的芬芳,推断出自家丫头肯定时不时给人家洗晒被褥。还有那阳台晒着的洗干净的外套和球鞋,两人都到这份上了,死丫头还在她面前装。老王媳妇看得出至少闺女已经是喜欢上人家男孩子了,但老王媳妇并不打算说破,硬是把她推进龙辰泽房间去睡觉。毕竟经过一番艰苦的调研,从丈母娘角度来看,这龙辰泽的软硬件条件可是比起黄毛老外来要让她踏实许多。既然闺女想要留在人身边,那她这个做妈妈的总是应该给些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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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一直以为父母总是喜欢以爱的名号将羽翼日渐丰满的孩子禁锢在自己身边,但其实经历过更多风雨的他们何尝不比我们更明白孩子终究会渐行渐远。他们并不想羁绊孩子的成长,只是想以他们习惯的方式尽可能多地帮助孩子少走点弯路,顺利地筑起属于孩子自己的小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