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三月,冬日的寒气已渐渐走远,风里满是花香。
亭塘城外护城河边,红叶李开得正盛,繁花满枝,在花雨下是各色进城赶集的人群,这个不大的江南小城每逢农历一,六开集之时,在人群的喧嚣声中,在各色货筐中便显得多出了一分温和的人间气息。
人群中走来一位少年,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白衣虽然称不上华丽但也衬得少年修长挺拔,紧束的袖口露出纤长的双手,但见他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右手垂着则拎着枝桃花,白色发带在如瀑的黑发中微扬,眼神中带着少年人不经世事的闪亮,肤色比那些常年在田间劳作的人要白上几分,这让鼻尖上的一颗不太显眼的小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许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人,这么多物件,眼花缭乱,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看个明白,但又怕别人瞧出自己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头一回进城,便板着脸,只一双清亮的眼睛不时的四处乱瞄,抿着嘴掩着笑意。
“行行好,这位小少爷,已经三天没吃饭了,赏口饭吃吧!”白衣少年光顾着看新鲜,不知何时脚上挂着个人,回头一看是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下面一条裤管空荡荡,看样子是个缺腿的。
少年一时不知所措,但那男人却是铁了心懒着不走了,腿越抱越紧。
“那个,你糖葫芦要吗?”只见他把糖葫芦轻轻一递,“只吃了一颗,我今天没带其他吃食,你先垫垫饥。”
“小少爷,我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亲,下有三岁女儿,我们都已经三天没进食了,你这一串糖葫芦不管饱呀,那个,你能施舍点银两吗?日后定会奉还。”
“这…好罢,不过我没带太多钱。”说着便掏了些碎银给那男人。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你肯定馬上桃花运來,升官发财,妻妾成群,儿女满堂,谢谢。”那男人一边不住磕头一边盯着钱。
还沒等那少年在腦海中铺開那大爷般的生活时,那男人便一溜烟的闪沒影了。
少年:“......”
腿脚不便还能走这么快,城里人果然不同啊!
不一会,他便很快忘了这茬了,只因城里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这期间他还心情愉快的往另一条街上,一位靠着墙角晒太阳的老头身上扔了些钱。
“小师弟,你看刚才那个傻子美人,被骗了钱财还不自知,还在那乐呵呢,好像当了回善人,风都糖葫芦味的了,哈哈哈哈。”
说话的是二楼茶馆窗边的一位,只见他一身深青衣衫,一副书生样,手上执一把折扇,上书四个大字“正人君子”,脸上笑容无限,一派春风暖意,对面则是一位着玄色劲装的少年,面色平静,虽比那“正人君子”还要显得正人君子一些,但却透着股清冷。
“假君子,你能不能把笑意掩一掩,看见有几分姿色的,不管男女都盯着看,像什么!”
“嗳,世人皆爱倾城色,有何不可,我要不是看你也有那倾城色,怎会跟你在一起喝茶,哈哈哈哈。”
“你!”陆晨恨不得当头请他喝一壶,却想这假模假样的君子要的就是看自己生气,便只给他一个“不跟你一般计较”的眼神自行体会,闷着连灌三杯茶。
这个没脸没皮的“正人君子”无视对面杀来的眼神,自顾自道:“要不邀那小公子上来,告知实情,顺便多赏赏美色。”
“省了吧,我看那人多半是哪位府里的贵人,没见过世面,再说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要多生事端。”
“也是,先不管那什么傻子美人了,”他把扇一合,正下色来,“你说那玄北漠宗的人到底在找什么,为什么最近城里多了那么多他们的人?”
“二十年前那玄北漠宗被我派师祖逐出中原后便一直不曾来过中原,想不到近日却在这江南小城出现,怕是有所图谋,我们先在此多做停留,静观其变。”
“好,那我们先给师父传信,说迟先日子再回去,免得他担心。”
集市上南来北往的人一多,各家商铺紧抓着做买卖,钱庄便也跟着忙起来,早上金掌柜也好生忙了一阵,刚没歇一会便又进来个少年。
“宝集钱庄,嗯,应该就是这了。”那少年刚踏进钱庄便看见柜台后低着头边抹汗边算账的金掌柜。
“少年人,可是取银两?”那掌柜只抬了一眼并没多理会,又只顾着算起账来。
少年人行了个礼问道:“请问可是金掌柜?”
“正是。”
还以为掌柜的都是肥头大耳的模样呢,这掌柜倒是长得斯文,四十不到的样子,不像个做买卖的,倒像个读书人。那白衣少年心道。
“哦,我是来取东西的。”
“可有信物?”说完掌柜便搁下笔,抬头看向少年,不知为何瞧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有,这是家师的信函,请过目,他说你一看便知。”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掌柜。
金掌柜接过一看,脸色便沉了下来,又仔细地端详起少年人,随即不动声色道:“你叫辛如雨?你师父可还有带什么话?”
“嗯......没了,他只说你看了便知。”白衣少年不知掌柜为何突然谨慎起来,但也不敢多问。
“雨润万物,滋养众生。”掌柜点了点头,“好,你随我来!”说着便关了店门领着辛如雨到后院。
辛如雨跟着掌柜来到后室,后室不大,看着更像个书房,两侧书架上尽是书籍,很多还是兵法典籍,正前则是个长书桌,金掌柜也不避他,径直移开那书桌,掀起地上的毯子,不知往哪块砖上一按,左侧柜子后便出了道门。
这......??家中暗格难道不是机密要事吗?就这样对着我一个外人打开了??辛如雨不知道掌柜为何这么信得过他,心里直犯嘀咕,但只站在门口,也不敢往里乱瞧,便目不斜视地对着那一架子书。
不多时掌柜从暗室里拿出一个长锦盒,从中取出一把剑,剑鞘通体白色未做装饰,只剑格上刻着一只金乌。掌柜似看出少年疑惑,道:“此乃花朝剑,名家所铸,削铁如泥,是把利剑,从现在起,你就是他的主人了,这里还有个腰牌你也带上。”
辛如雨接过仍是不解,“给我的?是我师父说的吗?为什么他没跟我提过?”平白得来一柄宝剑,辛如雨本该高兴,但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仿佛有什么没落到实处,慌得很。
不行,我得回去好好问问他,少年心道。
“你不必回去找他了,现在即刻动身去岭东州的韦羌山找掌仙门的程门主,届时给他看这两样东西,他便知道了,但切记,途中这两样定不能现于人前,免惹事端。”
出了钱庄,一阵刺目的阳光照得辛如雨晃了眼,眼前一片白光,他抬手挡了下,剑就用布包裹着背在身后,但是该去南边的掌仙门呢?还是先回去找师父?少年一时没了主意,师父下山前只说让我取个东西,并没说其他的。
“不行,我还是得先回去问个究竟。”说完便急匆匆往回赶。
天剑山坐落在炎国与景国的交界处,那里到处如剑指苍穹似高耸的峰林岩柱,以及纵横交错的峭壁深峡,其间森林密布,人迹全无,而天崖谷更是处在天剑山深处,与世隔绝。
出山时辛如雨报着好奇,一路走一路瞧,用了半月才到亭塘城,现在竟只用了八天便赶回了天剑山。
走进密林,一路寻着沿途在树上做的记号向谷中赶,密林实在太大,再加上遮天蔽日的树木,人很容易迷失方向,正当辛如雨扒开一丛灌木时,突然看见前面笔直站了个人。
辛如雨暗道不好,便躲在灌木后面见机行事,那人一身黑衣劲装,只看到个背影轮廓也不知是什么人。等了足足有半柱香时间也不见那人有所动作,于是辛如雨便绕到他前面想看个究竟,只见那人一脸死气,瞪着眼微张着嘴,脖子上是一条细如丝的血痕,那血痕向两侧蔓延,好似两条血珠链浮在空中,辛如雨戳了一下那人身体,那人便整个头向后折叠,只颈后一块皮连着,直挺挺倒下。
原来中了师父布的“银杀丝”,辛如雨走到树下,抬起手腕上一指宽的皮圈,那细如发丝的“银杀丝”便“嗖”的一声轻响收入圈中,不过这人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是误闯?但看他这身打扮也不像普通人,血也干涸了,死了有段时间了,辛如雨心里想着便在旁边仔细找寻线索,发现这人后面的杂草似乎被很多人踩过。他们有一伙人。
“遭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