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硝烟和粉尘四处飘散,有如走进战场。空气中全是铁锈一样金属气味,长矛还能嗅到硫磺和焦炭。废弃的炉渣散落在走道中,熔掉的孔雀石基座废渣紫金色像是熟透葡萄的,堆积成小山,形同三座坟头。两个被当做学徒的魔导师左右各一旁,戴上厚厚的手套抬着铁柄,刚从熔炉出来的溶脂倾斜到洞口里。一道火光顷刻喷出,随后地下传来尖锐的嘶嘶声。虎鲨的腮帮看起来像青蛙鼓气的肚子,嘴中一根硬木大小的吹风竹筒,急忙把扬起的灰尘吹散。
“外面什么情况?”当看见长矛到来虎鲨停止作业,眼角蹙起,脸色灰暗无光,神情异常的严峻。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几岁,显然进入藏金阁之后饱受压力和折磨。
“暂时没有动静,刚才派来一个医尊。”长矛缓缓地弯下腰,蹲在洞口前。后背的伤口仍是丝丝的裂痛,动作不如往日一样灵活,“还要多长时间可以挖穿?”
洞口的壁沿非常平整,一直往下延伸。有人跳下,已是没过人头,用短臂钢钎狠狠地凿动。
“很急吗?之前说过的,五天时间可以洞穿到逃跑的通道。我算算,已是一天半的时间,还有三天和十二个时辰。”虎鲨直接坐在地上,看似有段时间没睡,眼睛布满红色血丝,全是忧虑的目光“无名的情况怎样?”
“不太好。医尊说他能活命的时间不长,必须尽快出去找人医治。”我现在就是找你商量,最快什么时候出去?”
“顶多加快半天,还是需要三天时间。就一个熔炉,就算加派多些人手,可还是一个熔炉。就像一只手,力气在大,你不可能提起两个水桶。”
“三天?没有其他办法吗。”
“有,别以为我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比地狱更难受,如果我知道地狱的样子。每一天全是煎熬,要不是看在女儿嫁妆的份上,我比你更想离开。要快可以,你找来沉香黄玉,混进原来的焦炭、黑曜石粉和白素檀,半天时间,你只要给我半天时间,可以融化洞口下面所有的孔雀石基座。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只是我们进来前已经说好的,按原定计划行事,要是出了事,各安天命。一千个金币,终究是无名的,如果他有亲人的话,我们可以送到手上,但包括活生生的人。”
虎鲨的话不无道理,一千个金币,他们的最终目的。长矛突然想起故乡的妻子,还有两个张口就要吃饭的孩子。有了一千个金币,从困顿的生活解脱,他不需要再为人卖命,置买宽阔的田地、牛羊和房屋,建造一座漂亮的庄园。早上吃着温馨的早餐,下午教孩子骑马打猎,晚上坐在火炉旁给孩子讲故事。虽然他的学识有限,但可以说说这个闯入藏金阁引以为豪的故事。
“无名救过所有的人,包括我。”长矛纠结地道。
“我理解你的想法,只是无能为力。难不成让魔导院的守卫送来沉香黄玉,通知他们我们要挖穿基座逃跑。”虎鲨慵懒地爬到墙角,自黑色木匣取出一根迷炫烟草,夹在两指间晃了晃,“你要吗?”
“你慢用,我上楼看看谢胖子的情况。”长矛再向那数人喊话,“你们中有人叫苏巧巧吗?”
空无一人的三楼亮如白昼,头顶每隔五步便是长明石的灯盏。长矛不由伸手遮挡眉关,适应强烈刺眼的光线。这里没有走道,整个楼层就是一个宽敞的工作室。钢质银面的工作台就像根粗硕的硬木,纵横交错于这个楼层。
工作台台面摆放各式长矛从没见过的仪器。这些玻璃材质的仪器有的形状如同葫芦,有的长个嘴巴的三角形,有的漏斗模样。沸腾白雾咕咕地冒着气泡。数个洗澡桶一样的容器装载五颜六色的溶液,由两根管子与左右的四方匣子相成一体。四方匣子里面漂浮颜色各异的记忆饼干,有些直接沉淀到底部。
长矛扫视一番后再往上走。安放在四楼的五座提纯仪有如倒挂的巨型马蜂标本,更令人眼界大开。左右两张薄翼绽放,尾部向下伸出毒针一般的尖锐利刃,闪出阴沉的幽蓝色光芒。操作仪器的魔导师整个头部放进马蜂的腹部,像是在观察。谢胖子正是聚精会神地察看,突然旋过身来,继而用手抚平胸口的起伏,“你就不能走路有点声音吗,吓坏我了。”
金刚石打造的工作桌被一束白光包围,光束聚焦于平放的一块火柴盒尺寸的记忆饼干。长矛看到魔导师小心翼翼地伸手到马蜂的右边薄翼旋转,调整利刃的角度,左手则是轻按左边薄翼上的按钮。“你这是在做什么?”
“狮子昨晚解开一处封印,里面有八块非常特殊的记忆饼干,竟然来自异界。我试着让他们提高纯度,毕竟异界的记忆饼干不同寻常,稳妥起见,所以要花上不少的时间。能用的话,价值不菲。”谢胖子爽朗的笑起来。“你想想,带走一堆记忆饼干,还不如其中的一块值钱。”
“狮子呢?”
“在五楼解除封印。结界的魔法封锁像是一道道城墙,越往里走越困难,现在几乎寸步难行。我必须留在这里,你倒是上去看看他的进展情况。”
一座阴森和茂密森林映入眼眶,彷如幻境一般,倘若是从天而降,必然深信。幸好长矛从楼梯入口进入,可内心却难以坚信此处就是藏金阁的五楼。活生生的树木,脚下的盘根纠结地扭在一起,还有些撬开岩石凸出,变成个巨瘤。斑驳和干燥的树皮触手可以摸到,茂密的枝叶遮挡住光线不见天日。
青草,林木和岩石的气味四处游弋,有会他还能见到腐烂的动物骨架,两个犄角看似一头麋鹿,空洞的眼眶里爬满咀虫,飞舞的苍蝇贪婪地叮咬残骸。
长矛在孤立长着一棵橡树的小山丘找到狮子。“你怎么来了?”他躺在块平坦的灰色岩石,双目仰视上方,嘴里喃喃有词,这会停下破解封印转过脸来。
“总不能说因为想念你,所以来了吧。”长矛踩在松软的泥土就是深深的脚印,他踏脚在小块石头借力往上抬起身子,登上不算高的小山丘,急忙挺直背部免得伤口撕裂。
“因为老大的事吗?”狮子迷惑地道。
岩石四周长了幽绿苔藓,有道清晰的划痕,想必狮子爬上时留下的,“进展如何?”长矛半身倚着岩石,冰冷透心,斜脸往上看,视线之内呈现紫色的天空,隐约可见一片灰蒙蒙的影子在漂浮。
“如你所见,进展缓慢。还打算乘胜追击,未料到遇到个难啃的骨头。”狮子一双透明清澈的眼睛,他自岩石跳下,蹬了两脚靴子上的泥巴,“你睡上来看更清晰,有半块饼干,像是被人咬过。这个点非常奇怪,布置迷宫一样的封印,弯弯曲曲的路径和算法,高人所为。”
“你的领域才是强者,就像战斗更合适我一样。”长矛往山丘下面望去,视线内再没有出现景物,彷似一堵灰色的玻璃挡住去路。他认为该谈正事了,“医尊看过无名的伤势,性命堪忧,说是那边的反叛军有个医尊可以治愈他。我刚才找过虎鲨,最快三天可以洞穿通道。”
“老大可以坚持多长时间?”狮子连忙问道。
“三天。就算熬到出去的那天,他也是没命。”
“我们可以挟持皇太子冲出去,他们有所顾忌绝不敢轻易出手。”
狮子提出的想法与之竟然相同,可能自己太低估这个少年的勇气。长矛旋身,重新审视狮子,嘴角罕有地露出一丝笑意,“为什么要这样做?进来前说好的,生死各安天命。就算走出中心城,距离阿苏拉达的路途险境重重,我敢保证他们挖土三尺,非要找出我们为止,就算是尸体。你没有必要为无名牺牲性命。”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算是赌博吧。他有能力为我父亲报仇,拯救我的家族,我,还有果果。”
“从没听说你来自贵族,其实我一早应该猜到的,你给人的感觉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