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目已晨,阴暗屋里,床铺柔顺。推窗望下,临南街热闹非凡,不见朝阳,气雾潮冷,灰寒天云下、人影来去匆匆。
乃着衣出门去,身上东西全在,李七留了纸条,连住宿饭钱一并付清。欠下笔人情......
今有要事,忙吃过粥,朝北面太玄去。半途降雨,将近寒冬,雨似银针刺,肌肤冰冷,不禁抖抖身子,紧紧衣袍,加快步履。
辽现出令牌,门守细对照过,遂放行。段段跳上阶梯,虽轻盈,却极其费力,不久便喘不上气,安心同路旁弟子步行。或时有人从中飞越,止划道残影,因不能飞行,又不得不在悬崖栈道显形。
倘若平时,他断不肯下山,便因再上山这梯道难走,山路难攀。境界高些大可御空,低境只得乖乖靠脚磨。
原是卯正三刻登,至木夕峰底竟抵辰末,又花近一时辰爬梯,早已巳正。
“杀了我吧!”好不容易至浅木阁,辽大喘气爬去,软手撑着酸膝盖,靠门桩顺势瘫下,磨破了鞋底。
羡早等候多时,正急急踱步,阶梯尽头猛爬出一破落人头,见他低头时还疑惑,倚桩露出面来,方确信是他。
远远就听见他喊:“辽兄,你死哪儿去了?我等你好苦啊!”
辽讪讪转头望去,俯首紧目,又仰头靠桩,深叹口气,淡回:“什么死不死的,为上山回来,我可是快没了命,你也不扶把,竟站着吹风。”
羡睹他无力,搀回房,自去办事了。
后脚刚出门,哀哀叹道:“皆道我季羡卑贱,谁知我心里话?”又暗暗邪笑道:“等成功办完这事,叫他们好瞧!”
谁知过了拐角,迎面撞上一人,生得魁梧,抬头才见面,羡忙退步道歉:“小子失罪于师兄,乞蒙见恕!”
“无妨,这般匆忙,有急事还请快去吧。”柯摆手笑道,在另一门前驻足许久,待羡走远后,才拐过角。
听到那番话,暗中思忖,未想出名堂,敲了三声门。
“何人?”从里头闷闷传出声儿。
“辽师兄,李七前来拜访。”柯答道。
俄而响起脚步,门开了,辽笑脸迎上,絮叨阵,柯疑而问:“辽兄,方才问过门守,这屋主似乎是一名季羡之人,为何请我到此处拜访?”
辽讪笑,转眼诳语:“说来惭愧,前些日子练功法,用力不当,将洞窟搞塌了,不得不借宿于此。季羡为我友人,来日介绍于你认识。”
“那我就翘首以待了!”柯大笑。
“还是不期待的好。”辽移目凝桌,尴尬道。
柯赞道:“辽兄出众,其友也定是非凡之辈,不可轻也。”又起身抱拳,“见辽兄今日疲乏,就不多叨扰。来日方长,择日再见,告辞!”
辽未挽留,送出门去,忽问:“李兄可安排好住处?”
柯愣了下,忙答道:“暂无住处,正要去清正阁里登记呢。”
“好,且速去安排!有事可告诉我,初入门派,有个朋友总是好的。”
柯别过季辽,走下段阶梯,四顾无人,转而御空飞去。
他未往太和,而向木夕晨曦殿直去。
木夕峰,细雨,晨曦殿
山腰处突出块空地,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多是攀着阶梯上来的白袍弟子。
柯扫过人群,寻到空处,突兀俯身,轰然砸地,扬起片烟尘。
弟子骚乱着,赶忙围观,外围的没看清,也急忙凑去,趋之若鹜挤前。
烟过无人,各自颓丧散了。
柯闪身绕进大殿,径直入测境间,忙交待上名号,好不容易放进去,偌大房间尽头高座上,见了张熟悉面孔。
「季央?可巧,他怎会在这儿?」柯笑想,身后催促,遂恭敬躬身,敬过长老,运气发功。
气贯金身,拳脚生风,一手出,猛虎啸,一脚踏,青蛇伏。
“基础扎实,动作干净利落,是个好苗子!”一长老赞道。央笑应,继看今时。
腿蓄势,蹬地跃空跳,转身飞腿扫,木桩应声倒。
一长老起身拍手叫好,伸手使人过来,“叫那李七的过来,我亲自测测他!”
柯应了,谦恭走上。几番测试后,长老喜不自禁问,柯乃答道:“小子不才,苦练十年,止化一初境。”
长老忽凝色,转而惊道:“你修炼的是何功法?”
“回长老,乃是意外得来的,名曰《炼气经》之卷,只得其一,已融会贯通。”柯答。
长老劝诫道:“不必修炼它了,这经多是哪位前辈留下的修行经验之谈。方才你展示的,颇有昔日散修大能风范。在以往还可行,如今修行,早已整理万卷,无数前辈之经验。学它只会犯同样错误,永生卡在一本功法上。”
“央师弟,你带他去日暮塔修行,若有问题可点拨他一下,这孩子聪明,不时日即可成大器。”
央领命,带柯飞去日暮,轻松修行往日功法不提。
日暮高塔日暮时,落日垂昏饥寒龇。
酒楼奢挂酒红旗,褴褛破烂几寒披。
过巷道,捂鼻走过路旁乞丐,细望时,爬满苍蝇,大概是死了。
“真是,巡查怎么搞的,尸体都臭了还不搬。”说着嫌恶快步离了,几步就到大街。
转身径步入酒楼,熟悉的南城鸿天。他今日破费,欲请季黎吃喝赔罪,坐下客位,望钱囊直皱眉。
俄而季黎按约至,羡忙让上菜,黎笑问:“近来可无异样?”
“无恙,托您的福,仔细盯着呢,魔岂有虚可趁?”羡笑道,见黎神色微动,撇开话题,“弟子今日请长老来,是为赔罪,也为改变。与过去划道界限,从此身净心清,好使长老放心,使他们......安心。”
“如此来,竟是我太过谨慎,不信任你了。”黎歉意道。
“何有之事,这几日让长老劳神费心了,弟子敬您一杯!”羡畅快干下,嘴漏些许。
“罢了,无事就好,今儿我就让他们回去!”黎举杯,一饮而尽,又忧虑道,“你果真不记得?”
羡失神道:“弟子尽力回忆,可就是没有和魔头相关的事。”
黎哀叹,“不知还有多少弟子会受它迫害!”
“长老,我......”羡忽泣不成声,“可怜我同胞,竟被我亲手毒杀,再怎么说,我都无颜活着,可恨至极!”
“非你的错,不必过分自责。”黎劝慰,自觉话题沉重,转言道,“点这么多,你可破费了。趁热吃吧,今日我买单。”
“这怎么好...”
“做长老的,让弟子请客,岂不失颜面?我做长老可富有得多。”黎笑道,又点了些菜,羡不好再争,默夹菜吃了。
吃一阵,羡渐泛红了眼角,黎关切问过。
“长老,吾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羡放下木筷,咬牙含泪。
黎沉默,扶起他的头,双眼注视,“说下去。”
羡有意无意别开目光,痛道:“每当忆起他们死前痛苦挣扎的模样,吾都心如刀绞,难以入眠。那是同胞啊!非劈砍之木桩,非吃食之畜牲,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吾眼前,片片倒下。而夺其鲜活命者,正是吾。”
突抱头恸哭,羡不敢再望黎目光,愧疚悲泣,不时瞥眼觑他。
“人已死,多说无用。你既已犯下,逃不过的。非你之罪,劝不了自己,我亦无法。不如倾诉出来,不至使内心压迫。”黎柔和道。
羡悲泣诉,饮酒无数,尽洒桌下。黎不时劝导,无用处。
黎劝不过他,遂无奈道:“仍无法走出,就照我所说,赎罪,替他们完成未了的心愿,为季家奋力拼搏吧。”
“谢长老指点迷津。弟子定背上这重孽,绝不辜负,将来让太玄碑上镌刻他们的名字,使他们瞑目。”羡坚定道,不觉又流下热泪。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黎起身结账,匆匆送了他,赶回太玄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