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那怒气冲冲的眼神叫天蓝好生奇怪。
自己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这家伙不领情就算了,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因为哪个家伙才没能抓住,你心里没数吗?
寻于水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正视李墨,他知道女子不是在对自己发火,但他还是见不得李墨不高兴的样子。
“我们坐在这不是为了争论斗气,而是找到复仓帮的人。”
任先生总是能找到让人平静的方法,一句话后,天蓝与李墨都将心态放平和了。
“或许我们都想错了。”任先生心里暗道。
掩藏身份在仓城并不算是难事,天底下刀法最多,只要随意在藏武楼里挑几门最寻常的刀法,就能让人这辈子都找不出来。
这点很容易,就是李家请的那几个人都能做到。
但刀法的风格是变不了的,同样的招数,有些人使出来狠毒,有些人使出来却是堂皇大道。
按天蓝的话说,那个蒙面人刀法不错,是个高手。
高手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习惯,像是自己的名字一般,练到这个地步后,理应容易辨认,赵公雅等人一直追问,就是想要找出这个痕迹。
但天蓝是亲自同他交过手的,连他都认不出来,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复仓帮的人都是外来者。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都有理由解释,肆无忌惮的破坏旧有规矩、威胁城中豪绅,通常而言只有毫无顾忌的外来者才有这个胆子。
藏武楼的进入条件又简单至极,随意给出一门武功后,外来者就能尽阅,用几门仓城的刀法不是难事。
二则是蒙面人就是仓城人,只是他的风格趋于平凡,秘籍上写的什么样,他就练成什么样,所行所为没有一丝自己的痕迹......
他是个习惯于庸碌的人,像是一粒金沙落入海滩中,只要他有心隐藏,没人能辨明。
众人又说了许多,见一时没个结果,只得各自散去。
寻于水听完故事后倒是陷进去了,他喃喃自语道:“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话,如今也算是达成目的了吧。”
“你在说什么?”
任先生不经意间听到他的话。
寻于水有些胆怯,任先生虽说是暖玉,但他给自己带来的压力比天蓝还要大几分:“我好像知道复仓帮的人在想什么。”
天蓝呵呵笑道:“我也能猜到,为了钱嘛,不寒碜,我来李家也是为了这个。”
“不对,不可能是为了钱。”寻于水一反常态反驳天蓝,提起这个,他变得好似不怕任先生诧异的眼神,也不再畏惧天蓝的武力,他侃侃而谈——
“如果真是为了钱,那他们应该缩小范围,确定哪家是作为立威的,哪家是要敲诈的,只专注于几家下手。”
“而不是这样广撒网,张扬的广而告之,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被勒索,逼得他们畏惧自己、一齐去对抗自己,这不符合常理。”
寻于水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大段话,这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
任先生不动声色道:“你说的很好,还有什么想法吗?”
“我觉得他们只是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知道仓城有这么一群人。”寻于水知道自己的话很可笑,言语中又不复自信。
天蓝忍不住笑了,让仓城无数个李家睡不着的复仓帮,在他嘴里竟然成了缺少关爱的孩子。
任先生没有笑,想要博取他人关注不是件可笑的事,作践自己哗众取宠、为了父母的宠爱爱长子杀死幼子等等事可不少见,眼下李家的危机还没停止,说明复仓帮觉得仓城人注视来的眼光还远远不够......
“我们应该和复仓帮的人谈谈。”寻于水如释重负般说完最后一句。
奇怪,当他提及复仓帮时,好像在说世界上另一个自己,当为他们的行为解释时,自己非但用另一种方式驳斥了任先生与天蓝,还成功为“自己”辩护......
这是他从前不敢做的事,通过言语巧妙的反抗不能反抗的人。
寻于水的心涌出了满足感。
“是钱的话,可以谈,如果是这个,没法谈!”任先生摇了摇头。
任先生心中有了预感,也许第二种可能才是真的,寻于水会有这想法不奇怪,他与“复仓帮”的区别也仅仅是武功,他们是一类人——一类急待着证明自己也需要他人尊重的人。
或许日后寻于水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天蓝拍了拍寻于水的肩头笑道:“这么了解复仓帮,你该不会是在玩‘灯下黑’吧?”
寻于水的胆气又被天蓝拍散了。
他连忙道:“我怎么可能是复仓帮的人呢,我的武功这么差......”
“武功重要,但并非代表一切。”任先生说的话让寻于水脸色一变,但接下来的一句又让他安下心,“无需担心,我相信你不是。”
三人走出大厅,寻于水向两人道别:“我走了。”
天蓝将其按定,“你走哪里?复仓帮的人还没抓到,你白天还得跟着我去仓城辨认,这段时间干脆就住在李家算了。”
“天蓝哥,我娘还在等着我回家。”寻于水不住讨饶。
天蓝不是寻于水的爹,自然没法不让他见自己的老娘。
李家的灯火似乎还印在寻于水的眼中,即使他回到了昏暗的家中,依然能凭空看出残留的明亮。
他的母亲正躺在炕上,肿大的双手露在外面。
她听见了屋内的响动,没有动弹,“我儿,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寻于水蹲下身添了点柴,又把火拨旺了几分。
“天蓝有事找我,这几日可能回家都会晚一些。”
他去外面接了一桶的雪放在屋内后,将李家与复仓帮的事都说与母亲听。
“能跟着天蓝大人是你的福气。”寻于水母絮絮叨叨说着,寻于水说了许多,可她并不关心什么复仓开仓的,她只想着自己的孩子,“你可千万别错过了,跟人家好好学,不懂的问题多向人家请教。”
天蓝心里暗道:我是没本事,可在这事上,天蓝向我请教还差不多。
“哎,你武功练不好,要闯荡冰原没那个本事,人家不要,这么大了,婚事也没个着落。”她不停念着,寻于水左耳进右耳出,“你父亲死的早,没什么留给你的,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现在正好搭上天蓝,你要把握......”
说着要靠自己,最后还是扯到天蓝。
“不要放不下脸面,求求人家不算什么,天蓝知道的武功很多,他肯定会给你挑门合适的。”
我又不是那个任先生,与他非亲非故的,会对我这么好吗?
寻于水愈发烦闷,他知道自己母亲是为了他好,可她不懂武学,也不懂他心中所想,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胸口焦躁在不停歇的声音中堆积到极点,叫他难受万分,在男人终于要发作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母亲手上的冻疮。
一切化为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