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汐伸出右手探了一探:那火焰并不灼人,就像是摆设一样。但是你要想穿过这道火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是南国国主亲自设下的结界,若非灵力超高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但是她必须出去。
紫炎将门窗全部封锁了,现在的杨汐几乎处于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而燃烧的火焰加速了氧气的消耗,再过不久她就会因为缺氧而窒息。若是她就这么晕过去了,还不知道会被孟颜怎么样。
杨汐自然不会任由孟颜摆布。她张开双翼,雪白的羽毛翅膀扇起一阵强风,火焰结界开始有些动摇,但是那火苗却吹不灭似的,被风压倒了,又站了起来。如此几番之后,那结界似乎更加坚挺了。
杨汐见此方法行不通,召唤出了天使之弓。银白色的弓箭在这片紫色中异常闪耀,她搭弓上箭,只听见“嗖”的一声,五只箭羽齐声飞出。伴随着五声嗡鸣,箭头压近之处,火焰退去。本以为天使之箭能够破除这结界,却没想到,五只白色的箭羽,全都停在结界前,离碰到结界都还有几毫米只差。
杨汐震惊。孟颜的灵力何时如此强大了?
一次不行,杨汐尝试了第二次。这一次,她注入了更多的灵力。
只听见“嗖”的一声,五支箭齐声发出,但这一次,又是五声嗡鸣——结界再次阻挡了弓箭。
第三次、第四次,结界依然将弓箭阻挡了下来。
那五支箭停留的地方,火墙被压出一个小圆点,但是当箭身掉在地上之后,那些小圆点的火苗又开始欢腾。
杨汐看了看四周,不能再拖下去了,结界中的紫焰是扑不灭的,如果任由它燃烧,不是憋死就是烧死。
突然,随着一声清脆的凤凰鸣声,杨汐的瞳孔被覆盖上一层蓝色,然后,她身上灵雾泛起,自己的衣服被染成淡蓝色,张开的天使之翼也更加庞大,翅膀上还掉下来些许星光。风撩起她的长发,她的额头上,映出对小小的翅膀。
融神。这东西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但是为了救人,她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她腾空而起,漠视着这片火焰,然后,起手搭弓。
“嗖!”
五支弓箭燃起白色的火焰,直直地向结界冲去。
“咔啦!”
这次,结界没有能够阻挡箭羽冲破防护,直接被击碎了。瞬间,紫炎也都随风而散。
杨汐破开房门冲了出去。
既然是完全复制了当年的南国宫殿,那么关押林雒和程银月的地方,杨汐自然十分清楚。
走廊四下无人,整层楼鸦雀无声。静谧的空间,狭长的通道,在夜晚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阴森可怕。但越是这样,杨汐就越担心那两个人的安危。
“嗖!”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根银针,杨汐停住脚步,看着那根银针的影子从眼前掠过。
果然,没有人把守这条路,必然是怕把这些机关触碰到了。
又是“嗖”的一声,这次,数以万计的银针齐声飞出。杨汐展开双翼腾空而起,想要迅速通过这道走廊。这些银针充满灵力,与程银月使用的不同,这些细小的东西很有可能冲破羽翼的结界伤到杨汐,她刚刚为了破除结界消耗了大量灵力,短时间内不能支撑起第二段神化,现在的屏障,很有可能是抵挡不住这些银针的。
银针是通过感应发射的,只有在感应到身前有人的时候,才会离开原有的位置。杨汐的速度很快,没有一根银针追上了她的脚步。这双翅膀伴她多年,早已经可以在不用额外的灵力支撑的情况下自由飞行了。身后传来一阵阵针雨的沙沙声,以及银针触碰到彼此发出的清脆的碰撞声,杨汐飞到走廊尽头,安稳落地。
就在她的脚尖刚触碰到地面上的时候,突然,她的脚下开始燃烧。
火苗迅速蹿升,很快便遍布整个宫殿。
没有人喊“救火”,没有人喊“救命”,整个这偌大的宫殿,此时只有杨汐一个人。
又是火焰。杨汐的眼睛里倒映出火光,火苗在整座宫殿跳动。但这次它却没有形成结界,而是真正的,燃烧了整个宫殿。无论是那个角落,都有火焰的痕迹。
为了困住我,也真是下了血本啊。杨汐想着。为了拖住杨汐,南国连这种最不合算的办法都用上了,可见他们是有多不愿意交出林雒等人。
杨汐四处环顾,这是一个独立的平台,周围没有地方可以去,要逃出这里,只能回到第一层。
就在杨汐刚准备翻身跳下的时候,突然被一个熟悉且温柔的声音叫住了:
“杨汐。”
杨汐被震住了,这个声音虽然早已离她远去,可是她却依然记得清楚。整个第一世界,只有一人拥有这样清澈明亮的声线。
她不敢回头,她不敢见到叫她的那个人。二十年过去了,她没有想到,两人再次见面,居然是在南国,在孟颜设的结界里。突然,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杨汐。”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杨汐泪如泉涌,她依然不敢回头。她脑海里突然重复起二十年前那个人离开的场景,她突然想起当年的她是多么无助,她紧紧闭上双眼,克制住自己波动的情绪。
“杨汐。”
第三次。那个温柔的声音叫了她三次。
杨汐崩溃了。
她缓缓蹲下身,像个走失的孩子一样哭了起来。二十年来,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她多想再见他一次,哪怕只能远远的看他一眼。
但她还是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这是孟颜设置的梦境,在梦里,你会实现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也会看到你最恐惧的事情。
那个声音的主人见杨汐没有反应,便慢慢走近,在她的身边蹲下,伸出手抚摸着杨汐乌黑的长发,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这个缩成一团的姑娘。
“别怕,我在这里。”他说。
熊熊的火焰猛烈燃烧着,屋内的装饰逐渐垮塌,剧烈的声响仿佛在告诉杨汐,她所经历的这一切不是梦境。
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体温,也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时隔二十年,那个人终于回来了,现在就在她的身旁,她再也不用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东西了,再也不用害怕把事情搞砸了,再也不用害怕孤独了。
他回来了,他从天谴中逃了出来。
杨汐的心脏在抽痛,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旧的泪水被火焰烤干了,又流出新的泪水。烈焰之中,她的脸上永远挂着透明的液体。
疼痛席卷了全身,仿佛有一只大手锁住了她的咽喉,让她呼吸困难。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她知道这全部都是幻境,她知道那个人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相信这场幻境,她有多想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哭一场,告诉他这二十年来发生了什么,她有多想抱一抱他,哪怕是在夜晚做梦的时候。
她的嘴角,慢慢渗出了鲜血。
她很痛苦。
她明明知道这全都是孟颜设的局,可是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她多么想回头看他一眼啊,哪怕是梦境,哪怕是虚幻。二十年了,她有多渴望这一幕发生,她有多渴望那个人能够平安归来,告诉她,他很好。
可是她不敢,她怕这场梦境会在两人对视的时候碎掉。
那个人抱得更紧了,他轻声说道:“这些年来,你辛苦了。”
杨汐捂住耳朵,靠在围栏上。她的咽喉开始胀痛,心脏开始绞痛,全身开始抽痛。她开始止不住颤抖,她陷入了旋涡般的轮回中,每一秒,都像是深渊。这一切都太真实了,触觉真实、听觉真实,如果不是太了解孟颜,她真的会以为,那个人回来了。
“我们回家吧,”那个人说道,“我答应你的,会给你补办一个完整的婚礼。”
杨汐受不了了,她有多渴望那个人能够重新回到她身边。她曾经找遍了第一世界的各个角落,但是她想到的、想不到的地方,统统没有那个人的踪迹,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他是真真切切的,消失在第一世界了。
她知道,他是真的消失了。
“孟颜!”杨汐尖叫着。
“你杀了我吧!”
“你给我一个痛快!”
“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能够让杨汐这般,能牵动杨汐情绪的,只有一个人。
她不敢见的,不敢信的,正是抱着她温言细语的这个人。
北国先主,孽月缘。
杨汐尖叫着,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她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野中只有一片火红。
那个人消失了。
自始始终,杨汐没有再见到他,哪怕是梦境中,她也不敢去看他一眼。
突然,从远处飞来一根锁链,缠上了杨汐的身体,绕着她的脖子、手腕、脚踝,把她捆了起来。杨汐双眼模糊,锁链冰凉的温度渗进她的骨髓。她的灵力开始流失,漆黑的锁链像吸血一样抽着杨汐身上的灵雾,灵力抽的越多,锁链也就涨得越粗壮。杨汐的皮肤被锁链勒得通红,但她已经管不了了。
锁链死死缠绕着杨汐的身体。这件神器一旦上身,除非主人亲自解开,否则这一辈子都不会断掉。
如果我当年没有去北国,多好啊……她这样想着,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她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宫殿里的火焰消失了,忙碌的人群又出现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楼上的某个平台上,一个在内心挣扎了许久的姑娘,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长廊那头,临安的身影缓缓显露。她走到杨汐面前,伸出手拽住她脖子上剩下的那一节锁链,拖着杨汐,消失在长廊深处。
吃饱了灵力的锁链透着蓝黑色的光芒,杨汐脸色煞白,背后的翅膀破碎风化,额头上的面纹也消失了,没有自身灵力支撑,杨汐身上的天使之力,也无法运转。现在的她,沦为了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废人。
临安把杨汐拖拽到那个关押她的房间里面,然后把她丢到角落里。那条蓝黑色的锁链似乎是有灵性,从杨汐的身上掉下,然后主动分成四节,一头缠住她的手脚,另一头固定在墙上。临安唾弃般看了一眼杨汐,离开了。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漆黑的房间里,万籁俱寂,偶尔有林间传来的几声凄凉的鸟鸣。
杨汐靠在角落里,蓬乱的长发和满脸的泪痕,诉说着她的凄惨。右手无名指,那颗黑曜石戒指因为没有灵力的控制显现了身影。昏暗的光线下,那颗小小的晶体透着清澈的光。
此时的杨汐早已经不省人事,感受不到外界、甚至体内的变化了。她不知道秋翊正为她担忧,她不知道林雒、程银月的处境,她不知道学校已经报案,她更不知道,自己右手腕内侧,那株耀眼明亮的彼岸花正悄然盛开。
她累了,她不想再醒过来面对这一切了。似乎刚刚的梦魇将她本就不强大的心灵瞬间击溃了。
失去了灵力和意识的杨汐,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她这具身体,会有做出什么举动。
或许她会就此沉睡,又或许她会在某个时刻突然苏醒,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是她无法掌控的了。杨汐已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无论是这房间的黑暗,还是她内心的黑暗。
短时间内,怕是见不到那个面带冷漠、内心善良的姑娘了吧。不知道她现在的意志,还能不能让她坚持到日出。如果在日出之时,她还没有醒过来的话,或许就无法阻止那四条链子吸收她的精血了吧。
但是谁也想不到,第二天清晨,杨汐醒过来了。但是这具躯体,好像已经不是她本人在掌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