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琳单手抓着陈生,静静伫立于灰白迷雾中。荒诞无形的怪影侍奉在她身侧,两盏闪烁迷蒙灰光的白色石灯漂浮两旁,孩童涂鸦般不规则的线条在地面蠕动。迷雾深处,时而发出空灵怪声,时而传来污秽低语。
一切都隐藏于理智背后,在这个诡异的、只有灰白二色的迷雾中,不断从各种地方传来的窸窸窣窣之声,只让这里显得更为荒凉。
陈生又在发抖,而齐琳眸中一片死寂,根本没在意它。她盯着远方那低矮瘦小的黑影,终于迈出步伐。
像是在捕食前先行观察猎物的猛兽般,齐琳静悄悄靠近黎远,逐渐蓄力。
她要打掉黎远手里的枪。把这种危险物品交给黎远这样没有行动逻辑的疯子,她根本无法理解钱德的思路。
靠近了,齐琳已经能看到黎远的表情,如果不考虑对方正在做的事情,只看那残留着兴奋的笑脸以及明亮双眸,简直可以称作爽朗活泼。
她咧开嘴角,伸出了手。只轻轻一碰,黎远抓着左轮的臂膀便化为粉尘飘散,枪支漂浮起来,齐琳抬腿,一脚将其踩落。
迷雾消退,黎远猛然恢复清醒。齐琳正单手叉腰站在他面前,面上带着恶趣味的笑意。
黎远放下空无一物的手,明白自己已经丢了枪支,基本没有翻盘希望了。
见他不说话不发问,表情也恢复阴沉,原本想要逗哭他的齐琳不由面色微滞。考虑到空间类能力没法用,她可是费了大力气才迅速呼唤出只存在于精神层面的迷雾空间,能把她逼到这份上,不得不说黎远——手里的那个武器,真的很厉害。
在这个世界上,精神中存在的事物基本可以统称为幻象,在其中发生的事件自然也都是“虚假”的,齐琳不过是让“枪支离开黎远手里”这件事成真了而已,只要她想,这种抽象的事做起来也不难。
[我那两发子弹呢?]
黎远无视齐琳那正等着他发问的、得意洋洋的面孔,歪着头越过对方挡在他身前的笔直双腿,看向前方。
张晨阳仍然留在原地,他用那块带着诅咒的忤逆之石挡在身前,接下了黎远的攻击。
两颗黑色弹头打裂了那块石头,卡在裂纹中,一圈圈黑色的环形纹路网兜似的包裹着忤逆之石,不断颤动。
黑环每一次活动都会让石头产生变化,它从原本两个拳头大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
[这要是被打中,怕是复活不了吧?不知道黑环能不能被挣脱,还需要多做实验]
黎远有些没看懂“圆”所代表的能力,束缚加消失是什么意思?两种能力从结果上而言有什么不同吗?
[可惜枪已经不在手里了,刚刚要是齐琳想杀我,我妥妥能死。梦境海域的人都能像她这样吗?还是说她已经是其中的佼佼者?]
黎远皱眉思索。而齐琳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到忤逆之石消失的一幕瞪着眼沉默,张晨阳则忍不住笑出了声。
杀手们不是真身,跟阿尔文家族打过多次交到的他当然知道。既如此,对方只要切断联系就能离开,根本没必要布制阵法。
他们多此一举必然有所图,这是阳谋,对方的目的就是要他看见,断定他不会坐视不理。
他参军那么多年,性格被摸透也是无法避免的,而且以他往常的谨慎,暂时还不会动手。去各处搬兵、搬武器回来一通轰炸,不行就直接怼去别的海域,用上特殊道具的话来回也非常快捷,麻烦是有些麻烦,但那也比沾上不清不楚的诅咒要好。
毕竟不论如何,摧毁阵法都是必须要做的,谁也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后手、会有什么样的后手,世间诡异秘法数不胜数,没谁能保证可以一直防御成功。
而对方想要的正是他一来一回之间的时间,这段间隔很短,复杂一点的操作根本玩不起来,对方多半是想趁这时候做些探查或投放物品,再借他的手毁掉阵法,以防追踪及后患,是经典的恶心招数。
“你把枪还给他,这次换我来。”
张晨阳笑着起身,随着忤逆之石消失,缠绕在他身上的诅咒如无源之水般消失不见,他准备的一系列后手也就用不上了。
“嗯?哦。”
松开脚,齐琳有些失落,她还没等到黎远的询问,费力打下的枪居然也要还回去。
“算是感谢他的贡献吧,你休息会,接下来的事让我处理。”
看到黎远拾起枪拍了拍,张晨阳向前几步,等待齐琳满脸委屈的挪进角落阴影里面壁,和齐琳不同,他现在心情不错。
一方的攻击帮他解决了另一方的诅咒,还成功给杀手们一个出乎意料,在阵法起效之前将其破坏,让对方无功而返。更帮他省下很多贵重道具、保存体力、探出黎远手里武器的用途,他只是笑出声已经算很克制了。
被抓着的陈生看到曾经同事陌生的言语举动,思绪难平。好在它现在只是一团黑雾,没有五官,旁人也观察不出什么。
[他不是超能科员工吗,怎么能指使齐琳?]
默默看着他们对话,黎远疑心加重,刚刚陈生的态度就已经让他觉得不对劲了,现在对方又跟齐琳这么熟络……
[还有这微妙的敌对又不伤害我的态度,斩首也是被齐琳治好,他跟齐琳建立合作?还是齐琳被洗脑?
刚刚那个杀手一直盯着他看,还很怂的退却了,阵法也是,超能科员工没必要这时候刚上去破坏别人的计划,完全可以等一等]
张晨阳没理由,但若是另一个人,齐琳、杀手、陈生的态度就完全没疑问了。
[钱德?他在针对我?为什么要换容貌?]
黎远不觉得钱德是单纯想保护他,多半是想要试探什么,或是想利用他做什么。
[他想瞒着我,这里就体贴点当不知道吧]
黎远思索间,齐琳已经移动到最远的一处角落里自闭了,见已经腾出足够大的场地,张晨阳平复好心情,冷脸逐步靠近黎远:
“现在是一对一,枪你也已经拿回去,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吧?”
[不知道啊]
黎远兴致缺缺,没做思索也懒得去想,直接问道:
“你要做什么?”
“……”
张晨阳动作一滞,停下脚步,他低头看向黎远,面色有点复杂:
“生死决斗。”
他声音虽低却足够冷冽,不像在开玩笑,黎远也是一惊:
“这么无聊啊?”
[钱德打我不跟打虫子一样?有什么决斗的必要吗?想杀人就说想杀人,怎么还整出仪式感来了?]
张晨阳没去深思黎远提出的问题,手腕一翻,一口宽刀便出现在他手中,他俯身跑动起来,只一瞬便已贴近黎远。
他将刀比在身前,刀锋划过黎远心脏,与不明物体产生金石交错之声,一点动作都没有的黎远虽未被刀砍伤,却也受到冲击,在张晨阳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中被击飞,砸在几米之外。
“咔哒”
一道金黄色的小巧物件随着他的腾飞落出身外,那是黎远放在外套内口袋中的金丝眼镜,此时左边镜片的边缘已经有了一道白痕划口,且这道划口还在以黎远看得见的速度快速融合。
[这真的是科技产物?眼镜的正确用法居然是这个?给它用上这或许能挡子弹的材料,可真是鬼才想出的主意]
没去管钱德的追击,也没去管刚刚救自己一命的眼镜,更没在意身体的疼痛不适及半残状态,黎远还在持续震惊中。
[好家伙,那把刀你不是在我脖子上架过嘛!易容后又自爆是想干什么?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