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敖丙果然离开了。哪吒和太乙回了陈塘关,一众百姓全都出门迎接,万人空巷。
可太乙并不觉得高兴,他少有地露出了严肃又焦虑的表情,像是防狼一样盯着身边一脸邪气的少年。
自从昨晚他发现哪吒手腕上一闪而过的黑紫色的光以后,哪吒的举动就一直很反常。脾气暴躁古怪不说,甚至还撵走了敖丙和申公豹,就连他和哪吒多说几句话,哪吒都会一脸阴冷地让他滚开。
按理说,魔丸的性格是应该这样嚣张跋扈的,可那一场天劫和七色宝莲里三年的净化,应该早就把这魔性吸收了啊,如今怎的还变本加厉了?
太乙想到这里,眉头锁得更紧了一些。他侧过脸来看了眼哪吒,红眉入鬓,双眼上挑,嘴唇不复昨日的苍白,竟像是染了鲜血,邪魅娟狂,满是妖相。
陈塘关的百姓们见到遥遥飞来的两人,欢呼声瞬间高涨。李靖和殷夫人也红了眼眶,脸上满是自豪之态。
哪吒二人在众人面前站定,殷夫人连忙上前:“吒儿,朝歌城如何了?你们可有受伤?丙儿去哪了?”
哪吒听见这么一连串的发问,烦躁地掏了掏耳朵:“小爷不是回来了么,废话真多。”
殷夫人闻言一怔,没料到哪吒的脾气会这么大,还以为是哪吒与敖丙吵架了,于是转过身去问一旁的太乙:“太乙师父,吒儿他……?”
太乙轻声叹了口气:“夫人,借一步说话。”
他们走离了人群,远远地还能看见哪吒那个慵懒肆意的背影。太乙满脸愧色,说道:“夫人,我怀疑,哪吒中了石矶的圈套。说来都是我不好,我就想着这是娃儿们的劫数,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就放任他们二人去闯那白骨洞。石矶虽然死了,可是骷髅山的阴气还没有消散,这就意味着,或许石矶还会卷土重来。”
殷夫人脸色一白,连忙问道:“太乙师父的意思是,石矶潜伏在哪吒身上?”
“这个我不敢保证,我只是感觉到了哪吒身上的魔性比以往强烈了。”太乙挠了挠头,“总之这几日,还请夫人和总兵对哪吒严加看管,我去找一找元始天尊,寻个法子。”
殷夫人应下了,太乙甩了甩拂尘,眨眼消失在了原地。
东海龙宫之中,暗色的海水浮动,底下不时传来几声遥远的嘶鸣。
敖丙和申公豹站在那条巨大的青灰色龙王面前,神情有些漠然。
龙王雄浑之声响起:“吾儿,此去如何?”
敖丙突然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向族人们磕了三个响头:“是敖丙没用,辜负了大家的期望,非但没有带领龙族摆脱这海底炼狱,甚至还毁了万龙甲……敖丙有罪,还望父王严惩不怠。”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申公豹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徒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知过了多久,龙王粗重的声音才传来:“罢了,陈年旧事而已。如今吾儿平安归来,龙族就还有新生的希望。”
申公豹上前一步,说道:“此番前往朝歌城,敖丙击败了石矶,守护了天、天下安宁。待我去向师、师尊禀报,定能为他谋一个好、好职位。”
“且慢!”龙王还未说话,头顶上就传来一道声音,申公豹抬头看去,一团黑影正向他砸来,他连忙往后跳开一步,太乙肥胖的身子果真正巧砸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胖子!你这是要公报私仇?”申公豹气得话都说利索了。
太乙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转身就换了副严肃的脸色。他对敖丙说道:“石矶应该还没死透,我刚刚从师尊那回来,师尊说这女娲石早已练就了一颗石心,石心不死,妖气不散。”
敖丙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海蓝色的眼睛也染上了深沉的意味。他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西边陈塘关的方向,说道:“不好,哪吒有危险。”
敖丙说完,化作了一条白龙飞速离开了龙宫,申公豹急的直跺脚,愤愤地说:“这个傻子,哪是哪吒有、有危险,哪吒就是个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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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塘关总兵府后院,哪吒的院子周围围了一众人。
哪吒回来之后,便没给任何人好脸色,性子比以往还要恶劣冷漠许多。殷夫人得了太乙的意见,派重兵把守了哪吒的房间。哪吒见状,嘴角淬着寒意,冷笑一声随手将守在他门口的士兵打倒在地。
“哼,又想囚禁小爷?”他揉了揉拳头,关节咔咔作响,“不如你们一起上?我看这回谁能拦得住我。”
士兵们拿着尖枪和刀剑,却个个唯唯诺诺畏缩不前,哪吒曲着一条腿懒散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右手手腕上隐约可见黑紫色的光线。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敢上前来,哪吒嗤笑一声站了起来。
“原来总兵府竟是养了一帮废物。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帮李总兵教训教训……”话音戛然而止,哪吒突然弯下腰去死死捂住自己的右臂。他唇上的血色飞速褪去,双目发黑,堪堪栽了下去。
“三少爷!”
“哪吒!”
士兵们焦急之声响起,里面还混着一道有些气息不稳的清冷之声。敖丙一路从东海龙宫赶来,刚进总兵府就看到了昏倒的哪吒,他大步上前扶住他,嘴上吩咐:“快去把总兵大人和殷夫人请来!”
哪吒迷迷糊糊间听见了一道焦急不已的声音,还容不得他细细分辨,他就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的意识没有涣散,他站在黑暗里,像一只警觉度极高的猎豹。
“哈哈哈……”
“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在这片永夜之地响起,像是在哪吒周身打转,他四面八方地环顾着,眼神令人发寒。
“妖孽,我知道是你,给小爷滚出来!”
“哈哈哈哈……”飘渺的笑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却多了几分讥讽的意味,“我可真是害怕呢,你是魔丸,我若是现身了,如何奈何得了你啊?”
哪吒冷哼一声:“知道便好,若是你现在求小爷饶命,小爷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哪吒啊哪吒,你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哪吒的后颈一凉,他猛地转身,一下子对上了石矶那双暗黄色的眼睛。
“果然是你,你果然没死。”
石矶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抬起袖子来掩着嘴笑:“虽然你们被吹得神通广大的,可我好歹也是一颗灵石啊,你怎的这般轻敌?”
哪吒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石矶故作姿态轻叹一声,委屈说道:“只是我刚修炼成人形时就被叫做妖孽,受尽了唾弃,这才顺了那帮蠢货的意,当了个真正的妖孽……说起来,你我倒是同病相怜。”
“谁同你这魔头同病相怜!”哪吒眼神锐利如刃,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不必这么紧张,你的身体能接纳我的石心,就说明你也有过这样的想法。”石矶媚眼斜了斜,“不止是你,还有那条龙,我知道他的身世……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联手夺这天下,到那时,你们两个再加上我这块补天石,还有谁敢再对我们说一个不字?”
听到石矶提到敖丙,哪吒眼里的寒冷瞬间变成了滔天的杀意:“你、休、想。”
石矶像是料到了他的反应,侧过脸看了看他,暗黄的瞳孔里是势在必得的讥诮:“没事,那你就好好呆在这黑暗之谷中吧。哦对了,魑魅魍魉也在这里,遇上它们的时候,你可千万记得要躲一躲。哈哈哈哈……”
石矶的身影转眼消失在了原处,哪吒死死咬着牙关,垂在身侧的拳上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