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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片子·报纸·评书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迷上书的,我对书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热爱。

遇见有人读书,我会凑上去,如同狗馋骨头一样讨好人家,以便求得同看或借看的机会。

只要有字、有书就OK,走路时看、吃饭也看、上厕所也看……有人戏称我为“呆子”,可当我把看来的东西一套一套地讲给别人听的时候,他服了,连竖大拇指,称我为“博士”。

我发疯似的玩一种叫做“打片子”的游戏。所谓“片子”就是用纸交叠而成的一种四四方方的玩具。有大有小、有厚有薄。

大家找到一处有沙土而又避风的地方。每人挟着一摞大大小小、厚厚薄薄的片子。每人用脚先给自己的片子“做窝”,就是用脚摩挲出一个较平滑而又有些凹陷的所在,把片子放到里面。这个“窝”的标准要经过大家的验看、取得大家一致认可方行。

“石头”“剪刀”“布”,决定先后顺序,便开打。一轮只许打一次,用自己的片子把别人的片子打翻过来即算赢,别人的片子就归了自己。并且赢的人可以接着再打剩下的片子,直到赢不了为止。

有人拿来“厚包子”(就是很厚很厚的片子),以为别人都打不动。我也拿来一个“厚包子”,一砸,就把他的“厚包子”砸过来了。这都是经验。

我的经验还有:增加衣物(譬如衣袖、譬如前怀)的辅助作用,把前怀敞开,这样在“打片子”时可以借助风力,更容易赢。

我赢了好多好多片子,就差用“车载斗量”来形容了。我赢片子就是为了拆开后看纸上的字。

我认字早,小小年纪就认识了好多字。文字在我眼里有无穷的魔力。

还别说,收获还真不小,故事、知识很多,竟然还有历史方面的内容(有一个杨贵妃和唐明皇的故事我记忆深刻)。为了追“情节”,保持故事的连续性,我会预订要赢谁的片子。

农村人家时兴用报纸糊墙。我像一只鸭一样伸长脖子去看,一看就是一上(下)午或一天。可惜报纸总有被糊住的地方,常不能尽兴。由于我看得过于投入,时常就会发生被人家不小心锁在屋里的事情。而我却浑然不知,直到主人回家被吓一跳才恍然大悟。

我是那么渴望书籍,就像干枯池塘里的鱼儿渴盼下雨。得到一本书,简直就是得到了全世界。看书撞在电线杆上、忘记吃饭、忘记睡觉都是常事。

我偶然得到一本鲁迅先生的《呐喊》,质朴的封面印着先生的头像。连夜赶看,家里却忽然停电,急得抓耳挠腮。忽然想起“映雪读书”的典故,外面正好是大片雪地,出去一试,竟能看清书上字迹。

瑟缩着读了大半夜,获益颇丰。

过年的时候其他朋友只注意看天上灿烂的烟花、欣赏炸响的爆竹。我也注意看、我也欣赏,我看的、欣赏的是掉到地上的炮筒。嘿,这可是我的一个新奇的发现,我发现纸做的炮筒竟然蕴含着丰富的信息。

一层层把炮筒剥开,会得到一张张写有文字的纸张,什么故事都有,言情的、武侠的、写实的、虚幻的……还有美女图片、幼儿画报、广告以及过期的报纸。

我的行为吓坏了小伙伴们,他们以为我精神出了问题。当我一层层剥开炮筒,被上面的文字吸引得哈哈大笑时,他们吓得跑开了。

从此,我被人称作“筒疯子”。

“四大名著”连环画――一份饕餮盛宴!一本接一本看去,欲罢不能。图也精致,文也精彩(《三国演义》还把人物的话以“泡泡”注释的方式呈现出来)。我完全融进去了,睡梦里全是孙悟空、关羽、武松、林黛玉……

老叔手里有一本《阿凡提的故事》,跟他借他也不借给我,我日思夜想想弄到手里。

老叔提出交换条件,一百个片子!一百个片子换一本书,值!我狂奔回家,翻箱倒柜,尽量选薄片子和我看过上面文字的片子,凑了七十个。

老叔摇摇头说不行,必须一百个片子。我说:“你先收下这七十个片子,先把书给我我先看,行不行?”

“不行!”老叔回答得很干脆。

那好吧,我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开始日夜打片子。打得胳膊酸痛,终于赢够了三十个。我连夜把上面的文字看完,第二天一早就去找老叔。

当老叔看到那一百个片子的时候,眼睛都快掉出来了。我顺利地得到了那本书。

听评书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读书方式。每次说书人都要留一个“扣子”(即悬念),以便吸引听众下次接着听。那悬念太折磨人了,我总在想那个人下次会怎样,简直有点儿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但我家没有收音机,要到“长胜”家去听。没办法,又要牺牲我心爱的片子去交换。每次我都嘟囔着选片子――破片子、薄片子、我读过上面文字的片子。

“不是我不喜欢你们,是我必须用你们来换取听评书的权利。”

我怏怏不乐地把片子塞给“长胜”的时候,也有一丝丝快慰,因为我又可以听一会儿评书,过一回评书瘾了!

评书真是精彩,我听得魔怔了,也学着人家的样子给别人讲评书――哪里是什么评书,不过是我把书上看到的东西加工一下,复述给听众罢了。

到后来,我能自由发挥了,就随口编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说给大家听。我尽量加入悬念、玄幻和猎奇的内容,居然有许多人跑来听。然后我就以牙还牙,收取“门票”――片子,听我说一次评书,收十个片子。哈哈,我“暴富”了:片子多了,供我阅读的内容也多了。我成了小村庄的文化人、名人啦!

我是吃饭长大的,也是看书长大的。在我这里,饭可以不吃,书不能不读,所以读书比吃饭重要。

姥姥也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虽然不是太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我隐约知道――读书很重要。

我会一直读下去,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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