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一炷香后。
金咕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龟背朝地,四脚朝天,胡乱扑棱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怒气怨气具象成一团暗红色的火焰,萦绕在其周身。
伏缨对它的惨相视若无睹,优哉游哉地拣了块栗子糕扔进嘴里。
“想吃么?”她吹掉指尖碎屑,故意发出不小的咂嘴声。
金咕馋得狠了,不住吞咽着口水,也不再嘴硬,老实道:“想吃。”
伏缨又拣了一块送进嘴里,接着问:“还敢不敢胡来了?”
金咕委屈巴巴,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它哪里是胡来,不过是想替伏缨教训下那帮碎嘴子的下人,这也有错不成?
“不敢了。”可纵使心里一百八十个不乐意,嘴上却也只能暂时讨饶。
伏缨满意极了,抬脚一踹,用最粗暴的方式将金咕翻了个面儿,扔了块栗子糕到它面前。
金咕回想起距离上趟来人间办事已过去了三百多年,许多事情早已不记得,可人间食物的美味却是难以忘却,只是一碗看似平平无奇的鸡汤馄饨就叫它记挂了好多年。
满足地吃着伏缨扔来的栗子糕,口腹之欲刚一得了满足,睡意便也紧跟着席卷而来。
“啊——”
金咕餍足地打了个哈欠,直打得热泪盈眶。
而这哈欠也像是会传染一般,不一会儿工夫伏缨也起了困意,手足完全使不上力来,放下手中点心便要和衣朝床上躺去。
这一睡便不知睡去了多少时辰,屋外天亮了又黑,暗了又明,到了后来只觉得越睡越是疲累,一时冷得如处寒窑,一时又热得觉得像被炎阳灼烤。
半睡半醒间她感觉到有几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伴随着小声的私语,应是有人请了大夫来替自己医治。
只是这几人并未久留,不多时就出了屋去。
“伏缨,伏缨!”又不知过去过久,耳边响起了金咕焦急的声音,“都是上仙不听劝,也不知道给你找副好点的身子,我就说这凡胎肉体承受不住你的灵气吧,叫你平白受了这么多苦。”
“还有你那师兄,平日里瞧着那么在意你,竟也不知道帮着劝劝。”
“我可怜的小重明,你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呐。”
......
“算了算了,你要是再醒不过来,我也不用回上仙那交差去了,干脆现在就去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吧。”
伏缨仍是闭着眼,一动不动,金咕喋喋絮絮的咕哝声却是一字不差的传进了她耳朵里。
其实她早就醒了,一边心道着金咕实在小题大做,一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亦或是动动手指,可实在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就这么躺着一动不能动,很快又是几日过去,金咕仍趁着没人时候在她床前哭诉个不停,俨然成了个哭包。
“小重明,你怎的就生得这般的惨呐?你就这么撇下了本小仙,你叫我以后可怎么活呐?”
情至深处,金咕不禁流下泪两行,越哭越是来劲,不知情的人还当是伏缨已经撒手人寰了。
可它越是哭得撕心裂肺,伏缨便越是听得心烦意乱。
“闭嘴!”也不知道是再也忍受不了金咕的聒噪,还是终于运足了真气,伏缨猛地睁开了眼睛,像是挣脱开了某个梦魇。
金咕一听这道熟悉而又满是怒意的声音,先是一愣,张着鸟嘴一脸的呆愣,随即又惊又喜,根本顾不上抹泪便要上前来询问伏缨的情况。
“伏缨,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呼,你可真是吓死本小仙了......”
哪知话音未落,“吱呀”的开门声突然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金咕下意识想要找寻藏身之处,可刺眼阳光已经先了一步照射进来!
“醒了?”更令人料想不到的是,门外站立着的人竟是褚修!
褚修换了常服,淡色长袍,上锈墨绿修竹,一头如墨长发披散着,相较于第一回见面时周身的肃然杀气,竟是多了几分温润气质。
他微微蹙着眉,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落在了伏缨脸上,稍作停留后又转到了金咕身上。
这么个奇形怪状,完全不按照自然规律生长的玩意儿,便是个人只要看上一眼都会大吃一惊。
褚修亦是不例外,只是他虽是心中一骇,面上却未表露太多。
“这位是?”他的语气听起来也还算正常,眸底的狐疑却更重了几分。
伏缨心念电转,只得硬着头皮道:“是从塞外回来的途中捡着的。”
褚修显然不信,眸色随即又沉下来几分,“方才我在屋外听见有交谈声传出,难不成这玩物竟是会口吐人言?”
语气中满是质问的意味。
伏缨边心道这人的疑心病倒是比自己以为的更重上几分,边继续圆谎。
“口吐人言倒是不至于,只是会学舌罢了。”边说边朝着金咕使了个眼色,“不信王爷您瞧。”
金咕飞快反应过来,立马集中起十二分的注意力来。
伏缨想了想,便说:“今儿个可真是个好日子。”
金咕立马跟着念道:“今儿个可真是个好日子。”
褚修面无表情地听着,也不发表意见,只出其不意地问了一句:“何出此言?”
伏缨面色一怔,竟是没想到褚修不按常理出牌,抽搐着嘴角回道:“因为......王爷得胜归来,大喜之至。”
不就是溜须拍马,还不是小菜一碟?
“几日不见,倒是能说会道了不少。”褚修听闻此言,面上竟是难得地现出了笑意,只是那笑里怎么看都掺杂了丝嘲讽的意味。
伏缨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竟敢小瞧了本神兽,想当年本神兽凭着伶俐口舌绕得玉帝坐下一众老叟云里雾里之时,你怕是还没出娘胎!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倒是恭敬得很,淡笑着回道:“王爷夸赞受之不起,伏缨不过是遵从本心罢了。”
“本心?”褚修不禁嗤笑,他倒是不知道伏缨还有所谓的本心。
当然,如若只知留恋男色,处处留情也算是本心之一的话,他或许倒还真是冤枉了她。
伏缨见他惯爱说些不阴不阳的话,火气又蹭蹭往上冒了些。
她不知道这名为褚修的男人究竟是和自己八字相冲还是阴阳不和,不然的话为何每次说话都非得夹枪带棍?
这么想着,伏缨隐隐动了赶客的心思,粉唇微启正要下逐客令,褚修却先她一步道:“这会学舌的玩物倒当真是稀奇,本王亦是头一回见着。”
伏缨一愣,不知道他怎的忽然转了话锋,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褚修收起了最后一丝吝啬笑意,俯身逗弄着金咕,说道:“如此玩物,本王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