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老人吃力得拧干洗脸的毛巾,伸手阻止了想要上去帮忙的年轻人,笑道;“我若连这点事都干不了,还不如解甲归田了吧。”
司洛一配合得一笑:“太守您老当益壮,身体好着呢,为这大幸城再造福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老人一甩脸盆,将水泼在了参天大树粗壮的树根上,喘了一口粗气:“哈哈,二三十年都入土了哦。小司啊,老夫很看好你,几年之后,我退位了,第一考虑的人选可就是你。”
葛家,大幸城大权在握的家族,太守之位世袭四代,掌管着庞大的财政大权。
作为葛家的嫡长子,葛云威理所当然的接过了父亲的交接棒,一展宏图,大力发展大幸城的农业、水运。更重要的是,他不顾非议,拓展性得与外族接触,建立贸易往来,开拓多条贸易路线,经济得到飞跃性的增长,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昌盛之景,浮现在每一个往来大幸城的人们眼中。
贸易的往来不代表军事的合作,大幸城南部的广阔平原地带,有驻扎上百据点的边防军,前哨更是延伸出一百里开外,严防外族除商队之外的人员混杂进来。成千上万的燎国边防军名义上隶属于大幸城编制,实则统帅为燎国大将楚云关。而他们的粮草供应全部来自于大幸城的农业库存。
所有的军粮由大司农统管,并不置于城中,一则卫兵团全编只有四千人众,城中无须过多粮食储备,二则每商每户都有短期自给自足的粮食。除此之外,大幸城的三分之一粮草要运往楚云关的驻扎军队,所以设置在部队与城市两地一线的路径上颇为合理,既能照顾到大幸城,也能支援边防军。
葛太守对此粮草的分配其实颇有微词,不甚满意,但顾忌人家终归是燎国大将,也无本可参,无话可说。
他对外族倒是不怎在意,毕竟有上万的边防军驻守,况且就算给这些外族十个胆,他们也不敢跟大燎国作对。但葛云威对城内的权利统治,可是一点瑕疵都不允许有。
一个百年的家族,根深茂业,这样一位权利熏心的人,要将位子让给我司洛一这样一个外人,让给司家?
鬼都不信的事。
司洛一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面上却丝毫不改色,拱手说道:“谢太守抬爱,但在下从未想过要接太守的班,大人的两位令郎着实卓越,文武双全,在下不及他们万分之一。”
“哈哈,小司啊,你谦虚了。”
司洛一顿了顿,并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恭声道:“太守大人,我昨日已按照您的要求,登门调查那王昊天,但他态度蛮横,并未让我入内,还与我兵刃相向。在下未能取得实质性结果。”随后,他将昨日的详情一五一十得说与了葛太守。
老人听闻点了点头,朝远处的护卫招手,示意其搬了一张木椅过来。
他扶着被布衣包裹的大腿,靠在椅背上,仰着头,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一抹笑容渐盛,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你做得很好。大幸城的皇帝?呵呵,老王啊,你也算是走到头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司洛一站在一旁,沉默了片刻,说道:“太守大人,在下认为当务之急不应立即处理王昊天,现在各项证据都以确凿,他不过强弩之末。”
“嗯?那个王府的萧然找过你了?”
“回大人,昨晚萧然确实已找过我商谈。”
葛太守嘴角一歪,冷笑一声。心想这个萧然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思倒是缜密,而且还心狠手辣,毫无妇人之仁。此事精心策划,水到渠成,任命谁为这个办案主事也不过是走个流程的事情。这司洛一被赋予这个机会,只要大事一成,今后必得高升,萧然主动去找他,无非事先示好,投桃送李。
不过他葛太守哪里知道,萧然压根不是干这低三下气的事情去的,不然也不会迷了人家的女人。
“也好,省的到时起了什么误会。不过你刚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铲除王府?那当务之急是什么呢?
司洛一沉吟道:“宋达利一死,大司农的位置上出现空缺。我们大幸城作为边防军的后勤补给,若是不立即提拔新人或者找人替代,运输线可能会存在问题。”
一名相貌非凡的中年人在司洛一侃侃而谈,发表看法之时,迈入了庭院之中。此人正是昨日出现在王侯府门前的中年郎君,全身上下浑然天成的一股成熟男人气息,不管走到哪,都是无处安放的散发,脸上似乎永远挂着淡淡的笑容,波澜不惊的样子总能给人安心的感觉。
他听了司洛一的观点,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向太守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在下认为司百户言之有理,这王昊天已被钉上死刑架,我们掌握充足的证据,他没法争辩。所以收拾他不急于一时,倒是提拔合适的人选坐这大司农的位置才是当务之急。如若非也,只怕乱了军心。”
司洛一瞅了一眼中年郎君,随即将头撇开。这王昊天也真是忒惨了,手下第一干将背叛不算,这亲弟弟也是加入了太守一边,着实是凄惨至极。当初太守让自己承接此案时,还觉得是个烫手的山芋,没想到是大局已定的事情。
司洛一想到此处,不禁眼皮直跳,后脊发凉,直冒冷汗。这太守是真心要拉拢司家么?
精心谋划的栽赃,大局已定的事实,为何只是将此事交于自己,什么也不事先说明,而且不告知自己的父亲。如果自己也是幕后参与谋划者之一,必然会全力以赴对抗王侯,反之,倒不一定会如此做法了。
太守这样的手段,只有一个解释的理由,那就是他也有收拾掉司家的打算!
昨日凌晨,如果自己并未接过此案,甚至帮助王侯,那他就能抓住把柄,连带司家一起铲除。如若自己接过此案,顺水推舟收拾王府,那便做个人情拉拢司家。
司洛一深深得看了一眼坐在木椅上怔怔出神的慈祥老人,极力控制着因为恐惧而加速的心跳。
果然,优柔寡断便会败北!
葛太守哪知司洛一心里正在翻江倒海,此时正揉着发跳的太阳穴,深深得吐了口浑浊之气,二人刚才所说的这番话着实让他很是烦恼。
收拾王侯府,整治王昊天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总算待时机成熟,寻得机会栽赃嫁祸与他,找到个理由铲除这个碍眼的自大狂,但现在边防军的供给确实由宋达利主导调配,他现在死了,自然是要找人顶上才是,不然那楚云关必然要找自己的麻烦,燎国大将军可不是那么轻易好对付的,万一他去皇上那参自己一本,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此处,他没好气得说道:“那你们觉得推荐谁坐这位子较为妥当?”
中年郎君立刻上前一步,作了个长揖,说道:“太守大人,在下认为大司农下辖太仓,傅玉书可担此大任。”
“哦?那个老傅家的小白脸?”
“正是,此人才学识广,通读古今,在太仓的位置上三年有余,对农业粮草运输的路线运作和人员安排了如指掌,是大司农的不二人选。”
葛太守听闻,目光游离在中年人的面容上,沉吟了片刻,说道:“带这个傅玉书来见我吧。”随后,他看向一旁发愣的司洛一,皱了皱眉,问道:“司百户觉得此人如何?”
司洛一一惊,连忙拱手回道:“在下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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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平原,从远处瞭望,能见着一块块种植农作物的肥沃土地包围着星星点点的小村庄,川流不息的沙河从大幸城的北边切割而过。
石帆骑在马背上望着眼前高耸的大幸城城墙,咂了砸嘴:“真搞不明白霍丘将军干嘛要娶这么个婆娘,让我等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在他的身旁,还并排骑着三名身穿卫甲的军官。其中一位肥头肥耳的胖军士扯着与身材不符的尖嗓门说道:“嘿嘿,贤弟有所不知,虽然这大幸城地处偏远,但城内可是五脏六肺,一应俱全,繁华的很。更是有一处醉仙楼之地,那真可谓是美人云集,个个乃倾城倾国的胚子。我有一位去过的小兄弟还说,这醉仙楼的花魁啊,乃一等一的绝色,就算当今皇后来了,那可都会黯然失色的。”
石帆一听,仰头哈哈直笑:“我说窦智老兄啊,怪不得你急哄哄得要提前半月跑来这迎亲,原来是有这等心思啊,哈哈哈。”
“嘿嘿,贤弟你知道的,哥哥我呀,也就这点爱好,无它了。”窦智满脸横肉的脸上挂上一抹令人作呕的淫邪之色。
石帆听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一挥马鞭,抽在马腚上,奔向远处进城的人群,其余三人也是紧跟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