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荆州之乱（中）【杨佺期反诬桓玄，王恭秘密举兵事】
诗曰：
世间无物解春愁，合向苍冥一哭休。
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
话说荆州刺史殷仲堪在收到桓玄鼓动之后，便动起了起兵反抗朝廷的心思。在桓玄授意之下，殷仲堪便以荆州刺史的身份开始四处运作，首先第一件事便是要稳住唯一能与自己荆州军团抗衡的军事力量——北府军。
远在洛阳的刘禹在听命孙无终的命令之后，与其合兵一处开始南下。经过一个月的行军，孙无终带着军队来到徐州以南的寿阳驻扎。
且说这日，桓玄正在府中闲坐，殷仲堪又是不请自来。也不等仆役通报，只是自顾自径直冲到桓玄闲坐的后花园。见桓玄与周围的姬妾嬉戏，殷仲堪上前便说道
“敬道，你让她们都下去，我有话与你讲！”
桓玄见殷仲堪神色焦急，便让左右姬妾仆役退下，待清场干净。桓玄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殷公有何事呀？”
殷仲堪一屁股坐在蒲团之上，问道
“我都依你说的办了，怎么还没有回信么？若是王恭不允，岂不是我等只有自蹈死地？”
言罢，殷仲堪垂头丧气。桓玄看着殷仲堪，过了好久才收起嬉戏面容，立身凑近殷仲堪说道
“我有密报告知殷公！”
说完，殷仲堪满脸转阴为晴，双眼盯着桓玄问道
“速速讲来！”
桓玄故作神秘地朝周围看了看，伸手进袖子里掏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封绢帛写的书信交给殷仲堪，殷仲堪接过来打开一看，面色疑惑且惊喜，忙问道
“此事千真万确？”
桓玄不说话，只是看着殷仲堪认真地点点头。殷仲堪如释重负一般说道
“现在我就放心了。既然是王恭也有此意，不如我等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桓玄笑着点了点头，又做出嘘声的姿势。殷仲堪见状，急忙收敛了笑容。二人相视一笑，端起眼前的茶汤一饮而尽。
话分两头，且说刘禹跟随孙无终来到寿阳驻扎，一晃一个月便过去了。刘禹不知为何，便找到孙无终问道
“将军，卑职不知何事，竟然远离前线来此驻扎！若是朝廷有所变动，一个月过去了，也该有些风吹草动了吧！”
孙无终倒是不置可否，说道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话未落音，只听得屋外有传令兵至。孙无终让左右引进堂来，传令兵禀报道
“启禀将军，总帅令你部三日之内启程，即可开赴广陵驻扎，不得有误！”
“知道了，下去吧！”
孙无终说完，有些疑惑。刘禹更是疑惑，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垂下眼帘思虑。良久，孙无终才抬起头看着刘禹，刘禹也抬起头看着孙无终。二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兵变！”
很快，二人又收住了声音。只是聊了些其他的闲话，刘禹便告辞而去了。
而远在荆州的殷仲堪从桓玄那里得知了王恭亦有举兵之念的想法后，喜不自胜。从桓玄府里归来之后，便招来龙骧将军杨佺期非常高兴地将此事告知他，却不料杨佺期面色难看，忧心忡忡。良久才沉沉地说道
“殷公大祸矣！”
听闻此言，殷仲堪甚是疑惑，说道
“将军何出此言啊？”
杨佺期故意做出一副忧虑的样子说道
“殷公不通兵事，且听我言。荆州此去建康，有数百里之遥，中又有山川河流阻隔。若是擅自起兵，怕是军队未出荆州，朝廷便已知晓。若是皇帝下诏勤王，殷公当何以自处？”
殷仲堪听闻大惊，忙问道
“那依将军的意思，敬道给我看的书信是假的？”
杨佺期摇摇头说道
“此信应该是真的。”
殷仲堪更是疑惑了，说道
“这当如何说起呀？”
杨佺期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这司马道子仗持自己有拥立之功，把持朝政，宠信王国宝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况王恭与王国宝素来不和，二人近年来关系势如水火已是日甚一日。王恭近来又调集北府军主力南下，意欲何为，怕是不用多言吧？”
殷仲堪恍然大悟说道
“将军的意思是王恭必然起兵？”
“正是！桓玄力劝殷公起兵，自己却暗中联系王恭。看似为殷公打算，实则是将殷公置于危险死地而已。此事若成，他功不可没。此事若泄，公当以荆州刺史作乱的理由，成为朝廷的大敌！这难道不是大祸？”
殷仲堪有些惊恐，额角竟然渗出了汗珠，举袖微拭。说道
“当是为之奈何？”
杨佺期心里颇有几分得意，便继续说道
“既然司马道子不信任我等，不如我们就将这个顺水人情送给王恭，让其解除对我等忧虑，任其起兵谋事。若是能借其手诛杀王国宝，岂不是更好？如此我等只需作壁上观即可。”
殷仲堪听完，甚是欣喜。说道
“将军果真是谋兵之人。就依将军所言！”
不料，杨佺期只是微微笑着看着殷仲堪，待殷仲堪情绪平息下来之后，看着杨佺期此等表情，内心不免有些惶恐，问道
“将军是否还有话讲与我？”
杨佺期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故意摆摆手说道
“无事！无事！”
此举更加激起了殷仲堪的疑心，殷仲堪便继续追问。杨佺期见状，便故作为难状，说道
“殷公是荆州刺史，荆州百姓士人的生杀予夺，全都在殷公一人之手。此乃朝廷诏命，名正言顺。况且殷公与我皆乃北方士族正统，何以要屈尊这些南蛮呢？实在是奇哉怪也！”
殷仲堪知杨佺期话里有话，便说道
“将军不妨直言！”
杨佺期脸上一阵扭曲，像是做了好大的决定似的。突然严肃地说道
“荆州富足，立天下九州之首，扼南北要冲，带甲之士十万。进可辅佐朝廷，退可结守自保。桓温已死多年，之所以荆州士众依然念其旧情，实乃桓玄所至也！若是予以根除，则荆州尽入殷公之手也！因此，杨佺期为殷公计，不若趁此机会，诛杀桓玄，以除后患！否则，以桓玄视荆州为其后院之心，势必窥伺机会暗算殷公，到时殷公怕是死无葬生之地也！若如此，则我杨氏一族亦无可依存也！望殷公三思！”
言罢，杨佺期伏于地上，泣不成声。殷仲堪很是为难，沉默良久，也只是安慰了杨佺期一番，送其出门罢了。杨佺期依旧不肯放弃，殷仲堪却说道
“此事再议吧！”
言罢，杨佺期眼见借殷仲堪之手诛杀桓玄怕是不行了。便搭车匆匆离开了刺史府。
再说孙无终得到王恭的命令之后，即刻率军火速赶往广陵，等到孙无终带领军队接管广陵之后。便得到了王恭的命令，即刻渡江前往京口相会。孙无终不敢怠慢，只是带了一队百十人的卫队和参军刘禹前往京口。
来到京口时，已是半夜。来不及多说，孙无终便带着刘禹直奔帅府。入得帅府来，院子中间有着许多其他北府军将领。孙无终则是被王恭的副将带着一直穿过正堂，直到后院的一间偏室里。
进入屋来，只见刘牢之与高衡、田洛、何谦等北府老营将官皆在，一阵寒暄之后，王恭从偏室一处小门之中走进来，中等身材，身着盔甲，留着浓密的山羊胡须。王恭坐在主坐上一脸严肃地说道
“诸位都是北府老将，随度帅南征北战......”
“总帅请图穷匕首见！”
田洛打断王恭说道。王恭也不生气，继续说道
“诸位今日被我火速召回，就是要清君侧！诛杀皇帝身边奸邪！”
“如何要清君侧？名从何来？”
刘牢之说道。王恭微微一笑说道
“昔日北府军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司马道子忌惮度帅，以我替代度帅！如今我为北府军之首，司马道子又因我直言国事欲置我于死地！还扬言要分北府军以卫朝廷！度帅抑郁而终，我不想像度帅一般，对其司马道子祸乱朝纲之行为忍气吞声，我素来净重忠勇之士。谢尚书与度帅叔侄有功于社稷，不但没得到封赏，反而还加以挞伐！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言一出，众将官不免有些担忧，刘牢之说道
“总帅，如今北府军虽然骁勇，然朝廷若是下诏勤王，我等亦是以寡敌众也！”
王恭随机拿出一张绢帛，上面写着书信，角落还盖着殷仲堪的刺史印章。王恭扔给众人来看，刘牢之接过来，凑到灯下一看，果然是荆州刺史大印，王恭说道
“司马道子宠信王国宝，其虽有豫州刺史庾楷作为外援，然我早已与荆州刺史殷仲堪连接，我等只管举事。那庾楷忌惮荆州实力，必不敢有所作为！”
言罢，众将军又是一阵小声议论！见状，王恭大声说道
“司马道子宠幸奸吝小人王国宝、王绪，祸乱朝纲。只因我欲北伐，便要削减我北府军粮饷人马，此等行事。当与亡国之臣何异？榱栋虽新，便有《黍离》之叹矣！”
众将官听到此处，便纷纷喊道
“杀进建康，诛杀奸贼！”
王恭见事已成，便要众将官凑集起来，商议举兵细则。唯独刘牢之忧虑地环视身后一眼，见孙无终亦是如此，二人对视一眼，无可奈何！
且说众将官都在后院偏室商议之际，前院内聚集满了各个将官的心腹之人。刘禹来到前院一处廊下稍作，正想靠着墙角休息。却被人勒住了脖子，刘禹正要反抗，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
“大哥！”
刘禹瞬间是来了精神，扭头一看，果然是檀道济。二人相见一阵亲热嬉戏，待平息下来，见廊下站了两个人看着自己。刘禹整理了一下仪容，却见其中一人乃是何无忌！另一人则是犹如粉面郎君，不曾识得。但仔细观瞧，却见此人眉宇间竟然英武气十足！刘禹正想询问姓名，却被何无忌一下压在身下挠痒痒。
一阵嬉闹之后，二人方才停下来，那少年只是在一边看着三人笑。刘禹这才整理衣冠说道
“这是......？”
何无忌坐在刘禹身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盔甲说道
“刘敬宣，是刘牢之的公子，我的表弟！这位刘禹刘德舆，我们的大哥！”
刘禹还未来得及拱手自荐，刘敬宣便拱手施礼仰慕地说道
“原来大哥就是血战风月坡、突袭洛阳的神将！敬宣有礼了！”
说罢，便要撩袍跪下。刘禹一把扶住刘敬宣说道
“贤弟，言重了！既然是无忌的亲表弟，便也是我与道济二人的亲兄弟。既然是兄弟，就不要如此多礼！”
刘敬宣听闻，更是对刘禹敬重有加。立身拱手道
“在下刘敬宣，字万寿。若是三位兄长不弃，有用得着刘敬宣的，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罢，刘禹一脸严肃，上前拉着刘敬宣的手，又拉过檀道济和何无忌几人的手围成一圈。严肃地说道
“从今以后，我兄弟四人肝胆相照！绝无言退！”
其余三人也都重复一遍刘禹的话。正当高兴之际，檀道济眼神突然看向远处，檀道济随即说道
“兄弟们，看看那是谁！”
众人循声而视，原是那高衡的幕僚刘轶！刘禹看着刘轶说道
“他是跟高衡将军来的吧！”
“是！不过现在不是佐军司马了。而是长史兼领儒林校尉了！”
何无忌说道。
谁知话刚一落音，那刘轶便转眼看了过来，仿佛是刘禹几人站的地方太暗了。刘轶并未将目光在此多留。
不多时，人群中开始吵杂起来。刘禹等人仔细一看，竟然是众将官纷纷从后院走了出来。各位心腹都归建了之后，王恭在卫士的簇拥下，走到台阶之上大声说道
“大事已定，众位即刻归营，明日天黑以前，领军前来京口汇合！所有为军令者，斩！”
“诺！”
院子里众人异口同声答道。随即众人各自散去。刘禹与众人来不及打招呼，便跟着孙无终快马加鞭赶回广陵。
及至天明，孙无终带着刘禹来到营中，召集心腹之人各自归建。抽调三千精锐骑兵，即刻动身前往京口。
孙无终又任命刘禹为先锋官，檀韶身为刘禹部属，亦跟随前往京口。直到次日傍晚，刘禹带领孙无终部先锋营进入京口城，一个时辰后，孙无终亦带领大军赶到。
一时间，京口城内外，人马云集，暗流涌动。而王恭则在京口城的望楼上注视着远方，在前往城门的官道上，源源不断的人马，正在进入京口城里汇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