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安七一边应着一边寻找声音的来源。
原来是辰一正在厨房里洗手。安七走过他的身后,看得到他系的围裙的带就要散开了。
那么心细的人,怎么连个围裙带儿都系不好,安七想提醒一句却又顾及着些什么,又止住了。
安七转念一想,她自己住这一年多了,都不怎么不开灶火,这围裙放哪都忘记了,没想到辰一居然还能找着。这倒也是奇了怪了。
见着辰一那番勤快的,安七忍不住说道了两句。
“你起的好早啊。”
“还好。睡醒了就起来了。”辰一一边擦着手一边回答。
安七走上饭桌前去一看。桌子上是已经煎好的鸡蛋。旁边还摆着小菜和小米粥,小米粥上头还绕着一股白腾腾的热气儿。
其实是因为安七极少做饭,早饭她也觉得麻烦。平日里如果只有自己的话,不吃也无所谓。只是难得见得辰一也摆盘弄碗,安七忍不住夹着笑声,调侃道:“没看出来你还挺全能的。以前可没见你这样,一天天的,净是捧着书,像个秀才一样。”
听着安七着一番打趣,辰一想到了小时候自己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时常带着书和计算本,一遍又一遍教安七,还有安七那呆呆傻傻的模样。
可还不是为了你。辰一心里想的是这个,说出口的又是另一个意思,“也是这一多年锻炼出来的。生活所迫嘛。”
接过这话茬,意思可就大有不同了,安七稍稍寻思了一会儿,想来啊,再聪明的人也需要各项发展嘛。“倒也是,那个,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这句话听着倒像是安七来辰一的家住似的。
辰一看着安七那圆圆的小脸儿还沾着水珠,想到这丫头从小赖床的习惯,就知道她指定是连早饭都不吃,更别说帮忙了。他一边摇头一边憋着笑,“没了。你吃就行。”
免于劳动的安七自在的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肚子,笑着对辰一说。
“哦,好啊。”
见着安七心情还不错的样子,辰一又多了一嘴:“哦,对了,安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我也不知道。”
安七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她很少见到她的爸爸。虽然她现在只有爸爸了。白天和黑夜交错。即使父女两个碰到了,也没有一句话。
如果不是血脉相连,如果不是称呼相关,那这两个人,看着也就只像是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这个房子原本是爸妈为安七买的学区房,为了这个房子,家里人可谓是绞尽脑汁,可是刚刚搬回来的时候,妈妈就不在了。
自那以后,爸就很少回家。因为是刚刚搬来的,这个房子没有一丝妈妈的痕迹,也极少留来爸爸的讯息。
小时候,爸爸总说安七很像妈妈。没想到现在,这些话却变成了爸爸不再回家的理由。这一多年里,他总是找各种借口逃离这个环境。逃离这张,让他一看到就会想起她过世妻子的面孔。
安七和他的爸爸一样从不会看另一个人的脸,即使是照片也是离得很远。如若不是一两次“偶遇”,甚至对他的样子也已经模糊了。他的躯干也是麻木着。安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他就是一个没有了情感的移动的方块儿。
与他的爸爸相比,安七一直感觉自己空空的,像一只空了心的残枝一样在这座喧闹的城市里飘摇。
又或者是跪在一小黄土坡上待宰的羔羊。她的喉咙里的血先是一股一股的涌,再是一滴一滴的流,已经快要流光了。
安七努力回想爸爸的样子。但是对于他亲生的女儿来说,这冷漠的一年多里,她对爸爸印象深刻的只剩下他的那双眼睛。还有那溜尖的瞳仁儿。
妈妈离开了之后,他眼里的神韵连同着他的妻子的性命一同封锁在那猩红粘稠的血泊之中。
即使是有血脉的联系,安七也不敢与他进行眼神的交流。
那双眼睛单单只是看着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了。更何况是死死的盯着。那架势,但凡是再多一股子狠劲,就能把人扒皮抽筋。
而安七就是那个将他的妻子推向血泊的杀人凶手。
看着安七低着头,颤颤发抖的样子,加上这两天他发现的这个家庭的异常。可他所知道的就是全部吗?
辰一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语塞的同时,后悔自己一次又一次揭了安七的伤疤。
他必须要告诫自己。他眼前这个女孩儿的伤口简直遍布全身,而且一触即破。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转移话题了。
“我的钥匙快到了。”
“嗯?”
看着安七回应了,他又赶紧把握住话语权。
“大概今天晚上吧,东西我也收拾好了。”
那么快就走了,刚开始还以为会呆很长一段时间呢。安七明明心里感受的是惊,吐出来的却是一句“哦,这样啊。”
那么不会说话,都认识那么久了。安七又苦恼于自己渣到爆的社交能力,自怨自艾。她也能感受到辰一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却苦于没有办法说出任何想法。也不能以倾诉的理由轻易捆绑任何人。
却没想到,辰一先来了这一句,“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辰一,你除了一言不发就只是丢下这一句话,从来也不多加解释,你就不害怕我误解你对我漠不关心吗?
但是你知道吗,你这一句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好……”安七应着。鼻子也酸痛着的。
她精心雕琢过的面具在见过他之后竟被撕裂的毫不留情面。却又是心甘情愿。
“吃饭吧。”
这一次安七并没有发出声音回应他。她只是点了点头,紧接着一个劲儿地把食物使劲自己的腮帮子里。
安七原本以为她会流眼泪,她甚至在脑海里拼命的搜索很多很多可以阻止眼泪掉下来的方法。但是没想到,她吃着吃着呛了一下,又笑了。
“没事儿吧?”辰一问着顺手递过一杯温水。
安七接过了水杯。咕咚的吞下一大口。
“没事儿。挺好的。”
人的感情总是那么奇奇怪怪,这就感觉就好比某一天寂静的深夜,你正饱含深情的在循环一个“鸡汤”满满的视频。突然,你的网卡了……手机的屏幕中间出现了四个小字“正在缓冲”,外加一个看着就像永远以缓冲不完的小圆圈儿。直到你的里尽是耳鸣的声音。没有比这种情况能让自己感受到自己有多么的愚蠢和现实的残酷。
早饭过后,剩下的一段时间基本就是照旧。但是不用自行车了。表面上是说自己起得早了时间充裕,实际上是安七觉着尴尬,又不好意思推脱。但相比之前的畏畏缩缩,现在的相处模式多了几分熟络。尽管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但远远望去又好像是刚认识了几天。
“我以后住那里。晚自习回家的时候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说这段话的时候,辰一指着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排排紧密相连的出租屋。
安七看的很清楚,那是一处被群众所呵护的违规建筑。每一个房子互相挤着,房子的背面爬满了青色的爬山虎有的老旧的屋檐已经漏了顶,有的直接从中间折了腰,生生矮了半截。在这个国家,拥挤的房子很多,根本称不上一流,但是靠近学校的倒是依靠着“鲤鱼越龙门”的有招牌,即使坐地起价,也是供不应求。
“如果你需要,我……”
“好。”
辰一的话还没有说完,安七就抢着回答。安七生怕他下一句是“我可以送你回家。”
她害怕自己分不清,怕自己没有自知之明。
“好”这个字似乎已经成了安七的专属结束语,她总是以这样一个字来做一句话的结尾,但却从来都不是肯定句。
走进教学楼里之后,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他们分开的很远,
就像他们各自的选择,一个选的全文科,一个选的全理科,是完全不同的两条道路,又怎会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