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的海的海风通透有力,盘旋其上的海鸟略显调皮,他们借着海风恣意滑翔,抖擞着饱食之后的喜悦。浮云数缕,海阔天高。在这样的明媚中,即便是地狱里恶魔的哀嚎也会轻易消散,更何况眼前这些只是最下等的人类奴隶。
“快点!”随即便是一鞭子甩在那中年奴隶背上。木轮做的推车歪扭沉重,车上巨石高过其顶,遮住他苍白的面孔。汉子吃了一鞭,尝试继续往前推进,终于失败,身子一歪,便趴在一旁,大口喘气。
啪,又是一鞭子。“起来!快起来!”士兵像赶牲口一样吆喝着。
长达数月无休止的高强度体力劳作已让他体力支透。背上一记记鞭子甩下来,除却快要麻木的痛感,居然还有一丝咸湿海风抚背时的酸痒。耳旁配剑士兵的吆喝声像是从远洋彼岸传来,愈益模糊。一股强风灌耳,汉子脑袋一歪,便没了声息。
“起来,别装死!”冷酷的士兵以他的心性来揣度这下等奴隶。
一边肩挑碎石的妇女,呼喊着跑过来,扑在汉子身上。脚下累石滚起一阵烟土。
“别打了,求求你官爷,别打了!”散乱肮脏的头发被汗水黏住半边脸颊,无论是眼泪、鼻涕,还是她那带着哭嚎的嘴巴都令这个士兵感到厌恶。
他一鞭子甩在这妇女身上。“起开!滚回去做你的工作。”
“求求你别打了官爷,他已经不行了。”
“起开!听到没有,起开!”鞭子一记记甩下。妇女的哀嚎缠着尘土刚离地两尺,风一吹,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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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住手!住手....”少年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眼里早噙满了泪水。他右手一抹,不愿让眼泪落下来。手铐铁索交碰的声音让他心定了一些。
“又做噩梦了啊....”一旁老鬼说道。
少年并不作声,他转过身去,不愿让老鬼看到自己的样子。
多年前少年父母累死在西海边上,生而为奴的他多亏了这老鬼的照拂才活到今日,算算也有八九年的光景了。
老鬼心中叹了一声,用手抚了抚少年的背。
就在此时,昏暗的地牢传来一阵咿呀声,士兵押着一票新囚进了牢门。借着透进牢门的光可以看到这票新囚大多带伤,血迹和汗渍都还未洗去。他们穿着粗制盔衣,却一副不驯的落败模样,不难猜出这就是一直被口耳交传的古铜士兵。
石头城城主蚩龙的残暴早已尽人皆知,受他压迫的平民,出逃的奴隶,无路可走的罪犯,甚至吟游诗人都汇集在离城五十里地的红树林里。他们组建成古铜军团(取自士兵大都是下层劳力,因多年劳作,身体肤色多呈古铜色之意),誓要推翻蚩龙的暴政。
暴戾的蚩龙城主当然不允许他的眼下有这样一股军队的存在。他曾多次出兵围剿,却碍于红树林里出没的食人魔和古铜军团的顽强,剿之不尽,铩羽而归。反倒是这样子为那些不满他政权的人指明了一个去处。这也让古铜军团日渐壮大。
这几个新囚在士兵的看守下,戴着手铐和脚镣进了牢房。他们往地上一坐,并不说话。
士兵们缓慢穿过囚犯们包括下等的奴隶、俘虏的士兵、狡诈的政客、邪恶的巫师,还有被仇视的兽人,他们早已见识过狱卒们残酷的手段,全都缄默十分。整个地牢只有侍卫们的脚步声和配剑与盔甲相碰的铿锵声。
随着折返的士兵们关上牢门,地牢又重陷昏暗。噩梦少年恨声道:有一天我会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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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位于石头城主城左后侧,前面三道铁门规束着犯人们,后面则是万仞壁崖,往下便是一望无边的波罗的海。主城右侧是大教堂,信徒和审判犯人的场所。这三座主建筑面南而立,司辖着一方城民。
石头城位于大陆东南角,前面是波罗的海退潮时留下的一大片滩涂,因为海潮不定,所以未能开垦。湿冷的海风跋涉千里,婆娑着城里每一幢黑石城屋。初生的红日根本不是这寒意的对手,这也时时刻刻向城民们昭示着生存的艰辛。教堂的大钟终于响了起来,宣告着一日作息的开始。
主城议事堂上城主大人正和主教还有众大臣商议着昨日新俘虏的古铜叛军的处置方法。蚩龙大人坚持枭首立威,主教温瑞仁则建议把犯人分配到西海当守夜人。正僵持之时门卫小兵忽地进来报告说有个流浪法师求见。
“没看到我们在议事吗?不见!”蚩龙一口回绝。
心下发虚的士兵正准备后退打发掉那个来历不明的法师,一转身却见那人已越过他的身侧朝城主走去。士兵下意识要拔剑,却看到了那颗眼珠。那颗嵌在流浪法师暗红法袍上的眼珠。灰色眼白竖起的瞳仁像是往他脑袋里撞击了一下,士兵便倒了下去。
这是个全身都罩在红色法袍的不详之人。胸口处苍龙之眼令人不敢直视,手中那根高过其顶的法杖更是诡异,复杂的红色纹路盘旋其上,顶上则是一团跳跃不息的火焰,映照着他忽明忽暗的面孔。
他拄着法杖一步步缓慢走向早已充满警戒的城主大人,周围议事的大臣将领们也都剑拔弩张。整个大堂只听得到法杖击在黑石上的吭吭声。
“呜呜”,苍老而谙哑的声音,“恶魔即将现世,瘟疫已然来袭,我尊贵的城上大人,还请仁慈宽恕那些带罪之人。”
暗语术。这法师并没有开口,大堂却响着他的声音。
城主蚩龙并没有马上答话。他转过头问旁边的主教温瑞仁道:莱恩法师呢?主教则告之莱恩法师与人斗法还未归来。
看来想让莱恩来处理眼前这个不详巫师是不可能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厉声道:“哪里来的巫师,敢在这里信口开河,扰乱人心!”
“呜呜..生灵即将涂炭,还请城上大人即刻释放牢里的罪犯,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
“放肆!这是你该管的吗!来人啊,给我拿下这个妖言惑众的巫师!”
顿时一队侍卫冲进大堂,拔剑围着这红袍法师。主教温瑞仁也全身散发出绿色的气氲,他知道区区一队士兵是肯定拿不下这巫师的。
“呜呜,城上息怒。也许...你并不是我要找的人吧....”说完这红袍法师便失望地转身缓步离去,就像来时一样。侍卫们没有城主命令也不敢冒然冲上前,只有看着这巫师逐步消失在视野之中。
“一派胡言!”城主蚩龙因为莱恩法师的缺席而导致自己权威受到挑衅而暴怒。
“枭首!全部枭首示众!”他怒吼着宣示了昨天那一票新囚的命运。主教温瑞仁在旁边看着蚩龙也不敢再出言规劝。
朝会又说了一些关于分发给平民粮食种子和寺院经费的事,草草了事蚩龙便离开了。
温瑞仁早已熟知城主的暴躁。他平稳深沉,知道自己不过是蚩龙表达意志的一个工具。审判犯人,主持正义只是表面职责。那些严苛的教条律法全是在蚩龙的意志下制定的。相对于此,他更喜欢另一个职责:宣扬教义,收拢信徒。他喜欢听远来的逃犯在教堂哀诉他们的罪行,并以悲怜之情向他们表达神的爱意。看着他们放下心中的罪孽,流下的眼泪和感激之情都令他感到满足。
朝会结束后,主教大人回到主城右侧的大教堂。他穿过教堂前殿,那里有神甫在向教众传诵天堂的福音,中殿刚是牧师们在倾听信徒们的告罪,拐过一道侧门,便到了后殿的墓园。这里埋葬着无数人族先祖们的尸骨。他小心地穿行在墓林间狭窄的小道上,最终来到一个刻着:妻艾惹香之墓的墓碑前终于停下。
墓园里并没有风,寂寥的石碑整齐排列着,像一个个失了魂的俑。干净的地面和碑前的鲜花都表明主教大人经常过来祭扫。他闭上眼默念一段祷文后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便低下头鞠了一躬。片刻之后他走到碑前,右手攀上碑面,轻轻一扣,墓碑后面便凭空出现一道暗门。主教温瑞仁信步而入,暗门便自动关闭。
一串简单的咒语,这条狭窄逼仄的地道两旁一根根蜡烛便热烈地燃烧起来。主教大人沿着地道一步步往里走,摇曳的烛光映得他满脸通红,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将近一刻钟之后他终于到达了一间内室。
“Oh yes!A path to the pain...”一道妖媚至极的声音悠悠传来,主教的眼神开始变得狂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