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他只好强压下心中不满,脸色阴晴不定,看上去奇怪极了。
有些人,在高处站久了,一时下不来,只要有人对他们表现出半点不满,他们就想把这人给杀了。
“你说得可是当真?朕所有的决定你都会拥护?”他又用上了皇帝的专属称呼,变得不近人情,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真情实感的男人并不是他似的。
元祁衍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微冷的笑容。呵,皇帝啊,引诱他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皇帝却又要发怒,这种上位者的话,果然信不得!
他微微俯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后退一步,低声道:“自然。”
皇帝重重一拂袖,从腰间抽出一把噌亮的匕首,用力扔在地上,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用这把匕首自尽吧!朕不放心你,朕认为你会跟泽儿抢皇位!”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清脆声响,元祁衍紧紧抿着嘴唇,浑身的肌肉崩得紧紧的,如同一只随时都会发怒咬人的老虎!
皇帝心里一怵,下意识便后退了两步,刻意与元祁衍拉开安全距离。
元祁衍微微抬起眼眸,紧紧地盯着皇帝老态龙钟的脸庞,薄唇轻启:“陛下当真要我死?”这一回,他终于没有再叫皇帝为皇兄。
皇帝对上他锋利的眼神,刹那间,回忆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
他们在发生利益争夺之前,也曾是极为要好的兄弟。至今皇帝仍然记得,元祁衍出生的时候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一个软糯的小男孩就那么迎着风雪降生。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九弟弟,只要一下学,他必定溜去双儿贵妃的宫里,与九弟弟聊天。
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他的母后开始禁止他与九弟弟接触,并且日日夜夜地告诉他:“我的儿啊,你记住,元祁衍是你的敌人,他会夺走你的皇位!你万不可对他心慈手软!”
他那时懵懵懂的,并不知道母后在说什么。可随着先皇后日复一日的洗脑,他对九弟弟的感情不知不觉地变淡,最后,他竟真的在心底将九弟弟当成了敌人。
从那时候起,元祁衍便不再是他的九弟弟,而是双儿贵妃的儿子,他走向皇位之路的死对头!
母亲对孩子的影响真的非常大,哪怕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先皇后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深深地扎根在他的脑中,哪怕今天他已经在那把龙椅上坐了十来年,他还是整天不停地怀疑元祁衍。
他使劲睁着混浊的双眼,努力与元祁衍对视,试图不让自己的威严输下去。
可是,他一个整天沉浸在宫闱斗争中,被权利掏空了皮肉的人,他萎靡不振的模样又怎么可能比得过常年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军人?
想到这里,皇帝整个人愣住了。是啊,他的这个皇弟是军人,是守护大宣的战神,他若是赐元祁衍一死,那他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吓得身体一颤,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不……不!是朕迷糊了,朕怎么可能杀害你呢?你可是朕最喜欢的九弟弟!”
元祁衍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狐疑地盯着皇帝神情恍惚的脸。
的确,在很多人面前,皇帝对元祁衍真的是非常好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样身为兄弟的七王爷,不仅眼瞎了还被流放到偏远之地,其他的王爷早就去世多年,而元祁衍不仅活得好好的,头上还顶着“南平王”的封号,皇帝在京中赐他豪宅,又为他牵线宣侯府家的嫡出大小姐为妃,试问,这天下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兄长?
元祁衍整理了一下衣摆,缓缓站起身,眼眸中的戾气一点点散去。
倘若皇帝当真那么绝情,非要赐死他,那么,他就只好真的杀掉皇帝夺位了!
周围的护卫早就被皇帝支开,他要是想杀掉那个精神虚弱的男人,岂不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不过……幸好皇帝没有那么绝情,他也可以免去一个弑君的罪名。
“不知皇兄可还有别的事?如若没有的话,臣弟便先告退了。”他低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圈光影,心下狠狠地呼了一大口气。
皇帝疲累地瘫软在龙椅上,过挥了挥手,示意他。
元祁衍深深地看了眼那高位上的男人,踩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离去……多人骂皇帝庸碌无为,空顶着一张皇帝的名头,却什么也不干,但在刚才那一刻,元祁衍真的心疼他。
在宽大繁复的龙袍之下,谁又能看到,那具身体的血肉早就权利吸干,只剩下一具空壳和一个骨架子。
在那一刹那,皇帝似乎已经不是万人之上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只是风中飘零的浮萍!无处可归!
王府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桌上的食物已经被风卷残云地消灭掉,歌姬尚还在一旁奏乐,桌上三个女人东倒西歪地趴着,大着舌头相互聊天。
见元祁衍走来,苏夜就像看见救星似的,连忙笨过去,急切说道:“这可如何是好?韵雅和嫣儿还有南齐公主全都喝醉了,她们三谁也不走,就趴在桌子上吹牛。”
元祁衍瞥见她为难的模样,不禁噗嗤一笑,谁能想到,朝堂上运筹帷幄的驸马,在面对三个女人时,竟无计可施,这般无奈。
“总之在自己家里,她们想闹便随她们去。”元祁衍的遣散歌姬,勾着苏夜的肩膀,挑眉道,“咱们也许久没有喝了吧?”
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眼,勾肩搭背地往院外六角凉亭走出。
残桌上的三人依旧在聊着自己的天,丝毫未觉此处有人来过,又很快离开。
姜瑜歌豪爽地抱着酒壶往嘴巴里倒,歪歪扭扭地拿手指指着元歌韵,说道:“韵雅公主,我真的是非常羡慕你!大家同样都是皇家公主,为什么你就能离嫁给自己的真爱,幸福美满,而我就不行呢?”
元歌韵茫然地睁着眼睛,问道:“你喜欢上谁了啊?为什么不能追求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