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清楚元祁衍有多么想要一个孩子,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个男人不仅没有丝毫责怪她,反而一心一意为她着想,足以看出这个男人对她有多好了。
鬼医实在看不下去了,他重重地把碗放在桌子上,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两个腻歪可以,但是能不能注意下场合,旁边还有一个孤寡老人在场呢!你们这样真的合适么?”
说到这里,他拿手抹了把嘴边的饭粒,没好气地指着元祁衍,冷哼了一声:“你!明天就给我来试药!”
面对苏语嫣担忧的目光,元祁衍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苏语嫣幽幽叹了口气,她自知无法阻止元祁衍的决定,索性跑到河边散心。如果让她看着元祁衍受苦的过程,她保不准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暗杀了鬼医。
鬼医将元祁衍领进一个漆黑的木屋,随手关上木门。
不知是不是元祁衍的错觉,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突然觉得空气中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鬼医佝偻着苍老的身体,慢慢踱步到烛台,挑燃了一根灯芯。微弱的火光跳跃在空中,在这间狭窄的屋子里撒下一片昏黄的光。
元祁衍左右张望了一阵,这里乍一看极其恐怖,破破烂烂的床上躺着一只不知是死是活的猪,门边放着一个生锈的铁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医疗相关用品。
鬼医苍老的脸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宛如一只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他微微抬眸,凝神瞅着眼前高大的男子,低声说道:“其实,如果你现在逃走的话也可以,反正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是打不过你的。”
元祁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鬼医先生,您怎么会那么想?您救活我的妻子,我感激不尽,又怎么会不履行当初的承诺?”
鬼医皱紧了眉头,死死吧盯着元祁衍的眼睛,追问道:“可是,难道你就不害怕吗?你极有可能从一个尊贵的王爷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妖孽。”
元祁衍怔愣了一会儿,心中思绪万千。他说不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对于未知险恶的事情,谁的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恐惧。但他最怕的却不是失去王爷的身份,他只怕……那副样子会吓到苏语嫣。
他心里想道:罢了,倘若嫣儿嫌弃我,我自己离开就好,但我绝不能因此而失信于鬼医。
念及此,他坚定地抬起头,郑重地说道:“我既然答应过您,就一定不会反悔,您不要再犹豫了。”
鬼医深深地盯着元祁衍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退怯,甚至连一点害怕都没有。刹那间,他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慑住了。
他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遇见过不少元祁衍这个年龄的人,无非是些偷奸耍滑、追求功名利禄之辈,而像元祁衍这样重信守诺的人,少之又少。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场比死亡更可怕的赴约,而这个男人在深思熟虑以后,依旧没有违约。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体,背对着元祁衍。
元祁衍见他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心下奇怪,不禁唤了声:“先生……”
但,他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鬼医立马扬了扬手,出声打断道:“行了,你不用试药了,回去吧,跟你家那小丫头好好过日子去。”
元祁衍心中一震,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倘若他不来试药,那么北陇的瘟疫该怎么办?
“不。”他焦急地上前一步,皱眉道,“我试药不仅是为了自己的信誉,更是为了北陇的百姓,倘若……”
“倘若什么啊?”鬼医不耐烦地转过头,嫌弃地看着元祁,撇了撇嘴,“我说不用就不用了,药我还是会继续做的,不然你以为我弄那头猪来干什么?”
元祁衍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虽然他没有学过医术,但他知道,这种药是要用在人身上的,当然由活生生的人来试药是最好的,不然根本不好配合。
可是,鬼医既然连猪都已经弄过来了,必然是下定了决心不再让元祁衍试药。这是他最不明白的地方,鬼医的态度何以转变如此之快?
鬼医斜斜地晲着元祁衍,只一眼,他便看出了这个男人心中所想,遂道:“如果你刚才敢逃跑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可偏偏,你是个重情重义有诚心的人,你这样的人,世间罕有,在这个乱世必有一番大作为,无需栽在一个试药头上。”
元祁衍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当今天下看似太平,但实则四分五裂,谁都想吞并其他国家,称霸中原,但在经历了一百多年的战争以后,现在已经进入了休整期。
不过,近年来南齐实力大增,不停地骚扰其他国家,恐怕,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正在预谋之中。
他微微垂着头,苦笑一声:“先生说的对,我若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必定提刀上战场,眉头也不皱一下,可偏偏我生在皇室,皇兄猜忌我,我身不由己!”
鬼医微微眯着眸子,刻意压低声音:“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带着你家那小丫头退隐朝堂?任由大宣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
元祁衍深深地闭上眼睛。他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点头。有皇帝的猜忌在那里,他带兵不仅不会取得胜利,还极有可能全军覆没。他空有一身的本领,没有君王的信任,他依旧什么都不是。
鬼医弯着腰来回在元祁衍的身边走来走去,脸上布满了焦虑。
“我虽然身处深山,但我听说过你战神的威名,你是天生的将才,怎么能埋没在深山老林中?”
元祁衍无奈地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他那样的处境,他能怎么办?
鬼医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低声喝道:“你的才干若是在君王之上,那你就推翻了他!在这个乱世,哪里还有什么仁义道德?胜者才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