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旧时

回到府邸上，老人的脸色一直很差。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姓袁的态度那么强硬。

自己这个徐州刺史的位置，来得也不是那么正大光明。原先上任的另有他人，结果那人在就任途中暴毙，这才轮到了自己。

如今坐稳了这个位置，刚想喘口气，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才踏进池塘一步，稍有不甚就跌落下水了。

有时候老人不是没有想过收手，但是在诱人的利益面前，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况且入了这个局不是你说退就退，人家江湖身不由己，官场也是如此。如今大晋朝局是这么一个形式，怎么容得下他说不呢？

不过所幸的是京城那边，算是默认了他这个刺史大人。虽然谈判的过程中一直处在下风，但也算是顺利谈拢，双方目标基本达成一致。

想到了这里，老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自己只要恪守本分，老实听话，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怎么会跑呢。

姓袁的京城公子哥，一下船就与自己道别，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不过这还顺了自己的意。

伺候人可是个功夫活，伺候的好少不了糖吃，伺候不好很可能会惹祸上身，这个买卖划不来。

府邸上的仆役不多，大多都是一些心腹之人，为的就是图一个清净。

“老爷，吃食厨子已经准备好了，您看？”

老人愣了愣摆了摆手，下人见状便立马退去。

立秋之际已有了丝丝凉意，老人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了一阵的阴寒。

“你去给我哪件狐裘来。”

下人闻言便朝那厢房走去，老人看着下人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不知什么时候，鬓角的白丝就冒了出来，后来整个头都白了。刚开始老人有些不服气，总花上几两银子买那上乘的染剂，只为了有那乌黑茂密的头发。

但是时间一长，老人也有些厌倦了，慢慢也不再打理那些白发，就由它随意生长。

“今年的秋天怎么这么冷啊。”

老人缩了缩衣袖，披上了下人递来的狐裘。

“老爷，这马上要入冬了，自然凉了。”

下人见老人心情不差，便多嘴了几句。

老人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笑了笑：“老了，真的是老了啊。”

不知为何，老人突然有点怀念过去的生活了。那时的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整天忙着县城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后来得贵人相助，一步一步走了上来。只不过老人突然想到了那个人，从小与她一起长大，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她嫁与自己那天，自己曾问过她：“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而她只是嫣然一笑，摇了摇头。

在县城的那段日子里，自己每天都忙的很晚，但是只要自己回到家中，她都会把饭菜热好，端给自己吃。

还记得吃饭的时候，她总是爱问自己一些无聊的小事，但是白天处理那些繁琐的事物，已经让他十分烦躁，所以每次都以各种借口推脱了。

后来，自己升官了，每个月竟然能领到几两银子。还记得那一天买胭脂水粉回去给她的时候，她竟然流下了眼泪。

再后来自己的官越当越大，自己也很少回去了，只留她每天一个人在家中。

那年也是这个时候，她不知为何染上了风寒，没过几天就离开了这个世上。

还记得那一天，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是那么的苍白，但是那一刻她脸色突然红润，竟然伸出了手握住自己。

“守成，你曾经问过我要什么，我现在告诉你，我只要你。”

说完那句话后，她的手就放下了，自己也不知为何，那个时候竟然流下了泪水。

她走了之后，自己一直忙碌官场中的事，拔掉一个又一个的眼中钉，终于有一天站到了这个位置。

“冷，确实冷啊。”

即使披上狐裘，那丝丝凉意并没有减退，老人轻叹一口气。

老人也不知为何自己变得这么怀旧了，她还好吗？一个人会不会太孤单了？

好像从始至终，自己没有亏欠别人什么，只亏欠过她一人，但是亏欠的太多了。

“老爷，要不要我再给你加一件？”

下人看见老人又喊冷了，便有些关心的问道。

“不用了，听说有些吃食，拿上来吧。”

没过多久，下人便把那丰盛的吃食端了上来。

在自己坐上这个位置以后，山珍海味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眼前的这些佳肴，老人竟然不知道怎么下筷了。

“老爷，这些不合你的胃口吗？”

下人有些诚惶诚恐，不过有些纳闷了，这些菜肴，与平时的没有什么区别，怎么今天自家老爷不愿意下筷了呢？

老人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下人将这些吃食端走。

今年可以算是个灾年，南涝北旱。州内的各郡县都曾找过自己，想讨要些粮食。

老人还记得自己当初还是一个县令的时候，也遇到过灾年，那时候都饿到吃草根书皮了。今年的情况好像还会更加严重一些。

当年能抗过去，还是得亏了朝廷及时运送赈灾粮，郡县才能给劳苦大众发放粮食。

不过今年的这批赈灾粮，实在是令人眼红，那些赈灾粮这可比自己预计的多了两成，自己拿走一部分应该没事吧。

老人自顾自琢磨着，自己拿走的那一部分不算很多，只要郡县发下去，那些灾民的问题肯定就能解决了。

有这个心思的人可不少，除了老人以外，不少郡县都会私自扣押一部分，就当是劳苦费了。

老人猛然间摇了摇头，有些纳闷了。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这想那的。

老人莫名有些心烦，他抬起了头，看向窗外。

“下雪了？”

老人有些惊讶，徐州可是在南方，而且现在才只是秋天，怎么就下起了雪呢？

很快老人就释然了，怪不得总是感觉到那丝丝寒意，原来这是下雪的预兆啊。

“风飘雪，雪满天，良人只在青山间。冬归去，燕归来，红花绿草漫山间。”

老人不知为何哼起了这首小调，感觉有些悠然自得，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快意。

那年自己曾到过京城，在京城内经常听闻有稚童哼起这首小调，那时为了消遣，自己便默默记下了。

不知为何，老人胸口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下雪了，天凉了！”

老人轻咳几声，望向窗外。